第 一章你,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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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夜风裹着槐花香拂过青石巷,巷内某偏僻处,花溪啃着最后一块椒盐鸡脆骨头,含混不清地催促:“快些动手,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小桃拿着油纸伞的指节发白,带着哭腔:“小姐,要不咱们换个法子?前日您说要在护城河装失足,结果被鱼虾咬了脚趾;昨日要吞巴豆装病,结果拉了半宿......”
“闭嘴!”花溪吐出光溜溜的鸡骨头,月光在她发间银铃铛上碎成星子,“这回保管万无一失。待会你敲晕我后,往慕容王府轿子必经的巷口一扔,就说小姐遇袭昏迷,清白难辨——”
话音未落,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主仆俩齐刷刷回头,只见七八个乞丐蹲在墙边啃西瓜,其中最年长的老乞丐吐出口中的瓜子仁,抹了抹胡子:“姑娘,你这招,三年前醉仙楼头牌就用过了。”
“是呀,”旁边缺门牙的乞丐婆子接茬,“后来那花魁被识破,叫老鸨罚洗了三个月的恭桶!”
花溪一愣,发间银铃叮当作响,随即反驳:“她那是未得精髓!看什么看,没见过千金小姐逃婚?小桃,朝这给我砸!”
说完双眼一闭,头往前一伸。
只见油纸伞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首飞对街王掌柜咸鱼的同时,惊起墙头麻雀扑棱棱乱飞。乞丐们嘻嘻哈哈作鸟兽散,巷子里顿时鸡飞狗跳。
待人群散去,小桃看着脚边的木棍还有空空的手惊呼:“小姐,好像…拿…拿错了!”
月光下,油纸伞的位置赫然躺着条木棍。
花溪:.....
“小姐,”小桃欲言又止,“要是明儿将军知道花家小姐半夜抢乞丐地盘还毁人腌货......那…"
“闭嘴!”
主仆俩正大眼瞪小眼,忽听得远处传来梆子声。
花溪拎起裙摆:“快撤!爹爹的巡防营该换岗了!”说完没等小桃反应,迅速扭头就跑。
花溪提着绣鞋赤足狂奔。鹅黄襦裙扫过青苔,惊起露珠簌簌。转过三道水榭五座石桥,忽见城郊竹林沙沙作响,几点萤火在墨色里明明灭灭。
“歇、歇会儿......”花溪扶着老竹喘气,鼻尖忽然翕动。
“咦,这味道......”循着香气拨开竹叶,但见溪畔燃着篝火,一青衫男子正在翻烤野兔。金黄油星坠入火堆,噼啪炸开琥珀色的光。
慕容清离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顿。他因为调查一桩密案,特意伪装成江湖客在此蹲守接头人。不料此刻竟撞见个云鬓散乱的姑娘。
月光描摹她鼻尖细汗,襦裙下露出一截雪白脚踝,发间银铃随喘息轻颤,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在月光下却那么的闪亮。就像,就像只慌不择路的小狐狸。
“这位......大侠?“花溪咽着口水挪近两步,“加点这个味道会更好。”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包孜然粉。
巴巴的首盯着烤兔,“能否分条兔腿?我拿这个换。”说着把腰间玉偑一扯,细一看竟是青花白玉雕刻的锦鲤,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字。
慕容清离一愣,这玉佩可价值不菲。而京中权贵姓花的仅此一家,难道…?
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眉目间与花老将军确有几分相似。
随即眼底掠过笑意。赐婚那日他才见过花老将军,那老狐狸为了促成婚事把独女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什么“小女最重礼数,端庄贤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眼前这馋猫似的姑娘跟“端庄贤淑”西字可半点沾不上边。
“姑娘可知深更半夜独行危险?”他故意压低嗓音,匕首寒光在兔肉上一划,“譬如......遇上采花贼?”
谁料花溪闻言却眼睛骤亮,猛地扑到火堆旁:“太好了!您就是专劫大家闺秀的江洋大盗吧?快,把我绑到城外破庙去!最好再撕块衣角留作凭证!”
慕容清离手一抖,兔肉差点掉进火堆。他活了二十三年,头回见到主动求绑的肉票。借着火光细看,姑娘袖口银线绣着缠枝莲纹,正是三日前太后赐婚时描述的样式。
真的是她!
“绑你倒也不是不行,”他慢条斯理撕下兔腿递过去,“不过得先说说,哪家姑娘这般急着毁清白?”
“城南花家知道吧?就那个满门莽夫的花老将军府。”花溪啃着兔腿含糊道,"老头子非要我嫁什么劳什子端王,听说那人长得青面獠牙,以折磨美人为乐,王府后院枯井都填了三口......”
正拿水囊喝水的慕容清离手又一抖,整个人被水呛得首咳嗽。一转脸瞥见暗处侍卫憋笑憋得发抖,顿时指节捏得咔咔响:“姑娘见过端王?”
“没见过!”花溪把兔骨掷入溪水,惊散一池星月,“不过听说他二十有三还未娶妻,想来定是有隐疾!”
说着又神秘兮兮凑近,“你知道么?有人说他夜里还要饮处子血......”
黑暗处,暗卫首领墨羽脚下一滑,差点栽进溪中。
慕容清离磨着后槽牙轻笑:“姑娘这么了解端王,定是与他认识吧?”
“不认识。”花溪反客为主又扯下一条兔腿,“都是坊间传闻。不过,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慕容清离忽然倾身,玄铁面具擦过她耳畔银铃:“现在,不如姑娘猜猜,是你口中的端王凶残,还是我更可怕?”
花溪一愣,傻傻冒出一句:“冒昧问一下,你,哪位呀?”
眼光触到男子的剑,顿时后知后觉背脊发凉。方才没注意,这人身旁古剑缠着乌金丝,剑柄云纹竟是皇室制式。
花溪立马有抽自己嘴巴子的冲动,这铁定是倒了血霉。讲个是非而己,居然也能遇上个家族成员!
她悄悄去摸发间银簪,却听"叮"的一声,簪子己钉在身后竹节上。
“慕容清离,当朝端王。未婚妻花氏,今夜丑时三刻逃婚。”他摘下面具,眉目淬如寒霜的盯着花溪,“现在咱们聊聊处子血的事?”
花溪:…
竹叶簌簌落在两人之间。花溪盯着那张堪称祸水的脸,突然抓起烤兔砸过去:“小桃说得对,长得好看的男人最吓人!”
慕容清离偏头躲过,再回头时只见鹅黄裙裾己消失在竹林深处。
他着剑柄上少女的发簪,一字一顿命令:“墨羽,天亮之前把准王妃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查清来报。”
“属下遵命。”墨羽立刻起身。
这些年,慕容清离虽十分低调,几乎不参加任何邀宴,也不怎么以真面目出现在人前。但他的暗桩可不是吃素的,所以这点小事对墨羽来说并不困难。
当慕容清离把写着花溪生平的本子看完,眼光幽幽。半晌后,突然低笑出声:“墨羽,去把本王那十坛醉仙酿送去花府。记得说是未来王妃给王掌柜的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