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花溪是被小桃焦急的声音唤醒的。
“小姐!小姐快醒醒!宫里又来人了,太后娘娘懿旨,宣您…即刻单独入宫觐见。”
花溪猛地坐起,睡意全无。这一天天的,还没完了?单独觐见?太后?
“王爷呢?”花溪第一反应是找靠山。
“王爷…王爷天没亮就被宫里的人叫走了。说是…说是圣上有急事召见!”小桃都快哭了。
“墨侍卫也不在!现在外面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传旨太监等着呢。说是太后凤体欠安,想见见王妃,说说话…”
花溪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慕容清离被皇帝叫走了,墨羽也不在,皇后的人堵在门口。太后“凤体欠安”点名要见她,这分明是调虎离山,请君入瓮!
怎么办?去还是不去?不去就是抗旨!去…前面等着她的,恐怕是龙潭虎穴!
花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装病?来不及了,皇后的人就在外面看着。硬闯?那是找死!唯一的办法…只有去。按照慕容清离教的:装傻,装到底。
“小桃,给我梳妆。要最…最‘虚弱’的那种。”花溪咬牙道。她就不信,在广宁宫,在太后面前,皇后的人敢明着把她怎么样。
广宁宫的气氛比上次更加凝重。浓郁的沉水香依旧弥漫,但那股被掩盖的、若有似无的陈旧腥甜气似乎更重了些。
太后并未像上次那样在暖阁见她,而是半靠在寝殿的凤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脸色灰暗,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气息也有些不稳。短短几日不见,这位慈祥的老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花溪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太后…真的病了?还是…那毒药发作了?
“孙媳…叩见皇祖母…”花溪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虚弱”。
“咳咳…快…快起来…”太后勉强抬手,声音嘶哑无力,“到…到哀家跟前来…”
花溪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到榻前。高公公如同附骨之蛆,垂手侍立在太后榻边,低眉顺眼,但那眼角的余光,却像毒针一样刺在花溪身上。
“好孩子…吓着了吧?”太后伸出手,枯瘦的手冰凉,握住花溪的手腕。她的手指很用力,带着一种病人特有的固执,“哀家听说…昨日在凤藻宫…皇后她…咳咳…没为难你们吧?”
花溪心里警铃大作。太后果然知道了凤藻宫的事!而且一开口就点明皇后,这是…要挑明了吗?
“没…没有!”花溪赶紧摇头,脸上挤出“懵懂”的笑容,“皇后娘娘可好了,赏了臣妾好多东西,还…还关心王爷的伤呢。就是…就是问了些臣妾小时候的傻事,还…还给了王爷一个匣子,说是静妃娘娘的旧物…”
她故意说得颠三倒西,重点突出自己的“傻”和皇后的“好”,顺便点出静妃遗物,观察太后的反应。
果然,听到“静妃旧物”几个字,太后浑浊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握着花溪手腕的力道也骤然加重。那力道大得让花溪吃痛,差点叫出声。
“匣…匣子?”太后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带着一种病态的激动,“什么…什么东西?”
“就…就是一个旧木头匣子…”花溪“傻乎乎”地比划着,“里面…好像有支旧簪子,一块旧手帕…哦,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小布袋。红绳子系着的,里面装着…装着几粒…嗯…有点像老鼠屎的小黑粒儿?臣妾也看不清是什么…”她故意把种子描述得粗鄙不堪。
“黑…黑粒儿…”太后喃喃重复着,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遥远,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
她抓着花溪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太后娘娘!”高公公立刻上前,熟练地轻拍太后的后背,眼神却阴冷地扫过花溪,“您别激动,太医说了,您不能激动。”
花溪吓得手足无措:“皇祖母,您怎么了?臣妾…臣妾说错话了吗?”
太后咳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靠在软枕上,眼神却死死地盯着花溪,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穿透。
“没…咳咳…没事…”太后喘息着,声音更加嘶哑,“哀家…只是想起些旧事…你…你很好…”她松开抓着花溪的手,无力地摆了摆,“那匣子…清离他…看了吗?”
花溪心里打鼓,小心翼翼地回答:“王爷…看了。就是…就是拿着那个小布袋看了好久…好像…好像有点不高兴?然后就收起来了…臣妾也不敢多问…”
“不高兴…收起来了…”太后喃喃道,脸上露出一丝极其苦涩又了然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她闭上眼,眼角似乎有浑浊的泪水渗出,但很快被她用指腹拭去。
寝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太后粗重的呼吸声和高公公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
过了许久,太后才缓缓睁开眼,眼神疲惫到了极点,却带着一种花溪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凉的清明。
她示意高公公:“去…把哀家枕边那个…紫檀雕花的盒子…拿来…”
高公公应声,从太后枕边捧出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雕着缠枝莲纹的精致小盒。
“打开…”太后吩咐。
高公公依言打开盒盖。里面并非珠宝,而是几个同样精致的、只有拇指大小的锦囊,颜色各异,散发着淡淡的、不同的药香。
“花丫头…”太后的目光转向花溪,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托付,“你…你过来…”
花溪不明所以,忐忑地又凑近了些。
太后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从盒子里挑出一个颜色最旧、布料都有些发脆的靛蓝色锦囊。
她着那锦囊,眼神复杂万分,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锦囊塞进了花溪的手里。
花溪的手猛地一沉!那锦囊入手微凉,带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熟悉的陈旧腥甜气,和她娘书里夹的根茎、慈宁宫的熏香、孙掌柜给的药渣、静妃遗物里的种子…甚至那“赤焰罗刹”花种的味道,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浓烈,更加纯粹。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太后…她竟然主动把这个给她?
“拿着…”太后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耗尽心力的疲惫和某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这个…你拿着…回去…交给清离…告诉他…告诉他…”
太后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眼神开始涣散,她紧紧抓住花溪的手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凑到花溪耳边,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却如同惊雷般在花溪脑中炸响!
“告…告诉他…查…查南疆…乌月…教…还…还有…咳咳…哀家…哀家也…也中了…同…同一种…毒…”
话音未落,太后猛地咳出一口暗红色的血,溅在明黄色的锦被上,触目惊心!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
“太后娘娘!”高公公发出惊恐的尖叫!
“皇祖母!”花溪也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靛蓝色锦囊如同烫手山芋,被她死死攥在掌心,那浓烈的不祥气息几乎让她窒息!
寝殿内瞬间乱作一团,宫女太监惊慌失措地涌进来,太医被连滚带爬地宣召。
花溪被混乱的人群挤到一边,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床上昏迷不醒、嘴角染血的太后,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那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锦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
太后中毒了!和静妃中的是同一种毒,她亲口承认了,还让她把这个交给慕容清离,查南疆…乌月教…
巨大的信息量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花溪彻底淹没。她终于窥见了这黑暗旋涡最核心的冰山一角,而这真相的残酷和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
高公公在混乱中转过头,那双阴鸷的眼睛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死死地钉在花溪身上,更钉在她紧握锦囊的手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花溪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知道,自己攥着的,不仅仅是一个锦囊,更是一道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