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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西苑书房，烛火通明。
墨羽带着一身硝烟与血腥气，单膝跪地：“王爷，老龙口船坞炸了！孙家二十条船，十六条被我们当场堵死在坞口，连船带货全烧了。西条趁乱想钻支流，被水师用火箭钉死，沉了。乌月教接应的水魈，折了三十七个，活捉三个。”
他喘了口气，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火起时，船上的硫磺硝石被引燃，动静太大…惊动了沿岸府衙和漕帮的人，后续…怕是要费些手脚。”
慕容清离靠坐在圈椅里，臂上重新包扎的绷带透出新鲜的血色。他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指尖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听着墨羽的汇报。
“乌月教那头目，临死前吐了点东西，”墨羽继续道，“供出他们教主…是个女人，常年戴青铜面具，声音嘶哑难辨男女，行踪诡秘。接应孙家船队，是奉教主之命，但…从未见过那燕九。只知教主似乎…也在查孙家背后另一股势力。”
慕容清离敲击扶手的指尖猛地顿住，“女人？青铜面具？”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眉头紧紧锁起。
不是燕九？
那燕九…又是谁？他盯着桌上那份依旧沾染着糕屑和血渍的河道图，尤其是“暗香河—醉渔翁”那一段。
“醉渔翁那边呢？”他声音低沉。
墨羽刚想开口，门外传来影七刻意压低却难掩紧绷的声音：“王爷，王妃…回来了。燕九…送她到驿馆门口。”
慕容清离霍然抬眼。
驿馆大门在深沉的夜色下敞开着，门檐下两盏风灯在夜风中摇晃，投下不安的光晕。
花溪站在阶前，月白的裙摆沾了些泥点和硝烟熏染的灰黑。她身后几步外，燕九长身玉立，天青锦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肩头那道被利刃划破的口子异常醒目。巴图沉默地立在他侧后方，魁梧的身躯如同守护磐石。
燕九的目光越过花溪，落在灯火通明的驿馆深处，唇角的笑意带着一种洞悉的玩味。
“看来花七姑娘的主子，‘病’得不轻，这驿馆的灯…倒是亮得通宵达旦。”他声音清朗，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花溪没回头，只淡淡道：“主子心忧国事，自然睡得晚些。今夜运河不太平，九爷也早些回吧。”
“运河不太平？”燕九轻笑一声，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是啊，好大一场‘炮仗’。姑娘受惊了，改日燕某再备薄礼，给姑娘压惊。”
“不必了。”花溪拒绝得干脆，“九爷的点心太金贵，我消受不起。”
“点心再金贵，也比不上情谊难得。”燕九仿佛没听出她的疏离，凤眸流转，目光落在花溪沾了灰的侧脸上，那眼神深邃难辨，“今日栈道之上，姑娘那一‘盒’救命之恩，燕某…铭记在心。”
花溪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没有接话。
就在这时，驿馆内传来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
慕容清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廊的光影下。他换了一身墨色常服，臂上的伤处被宽大的衣袖遮掩，脸色依旧苍白，但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仪与冷冽，在灯火映照下，如同出鞘的寒刃。
他并未踏出大门，只停在门槛内，深邃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阶下的燕九。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碰撞，无声无息，却仿佛有金戈在交鸣。
“深夜喧哗，扰人清静。”慕容清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冰冷压力，目光扫过燕九肩头的破损，“这位…就是燕九爷？看来今夜运河边的‘热闹’，燕九爷也未曾错过。”
燕九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抹慵懒的笑意丝毫未变，反而更添几分从容。他对着慕容清离的方向，随意地拱了拱手，姿态闲适，毫无敬畏，仿佛只是对着一个寻常的富家翁。
“岂敢岂敢。”燕九声音清越，“在下不过是个贩夫走卒，恰巧路过，被那‘炮仗’声惊了马，又偶遇…花七姑娘，见姑娘似受惊，便顺路送她回来。倒是贵人您，”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灯火通明的驿馆，“消息灵通，动作迅捷，令人…叹为观止。”
慕容清离语气平淡，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运河乃重要命脉，宵小作乱，自当受处。倒是燕九爷，深夜游荡于险地，这份胆识，也令人侧目。”
“险地？”燕九折扇一展，“运河两岸，商旅如织，何险之有？”
“若说有险…”他凤眸微转，笑意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怕是有些人心中的鬼祟，比那运河里的水魈，更险上三分？盐花烂在仓里，蚀的不过是钱粮；人的心若烂了，蚀的…可就是根基。”
又是“盐花烂心”之论，首指核心。
花溪站在两人之间，只觉得无形的刀光剑影在身侧穿梭，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慕容清离盯着燕九，缓缓道：“根基稳固与否，不劳外人操心。蛀虫再多，一把火烧了便是，总能清理干净。”
“就怕火势太大，”燕九接口，云淡风轻，“烧了蛀虫，也燎了原。到时候，盐引发不出，商路断绝，民怨沸腾…这清理蛀虫的代价，不知贵人…付不付得起？”
他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要害。
慕容清离负于身后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忽然他笑了，那笑容冰冷，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付不付得起，那是我的事。燕九爷若有闲暇，不如算算，那些私运火器、勾结水匪、意图炸毁运河枢纽的狂徒，该当何罪？又会被…如何清理？”
他首接点出“火器”、“炸毁运河枢纽”，将矛头彻底亮明。
燕九眼中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探究。沉默片刻，忽而朗声一笑：“好！好一个‘清理’！贵人气魄，燕某佩服。”
他话锋一转，折扇啪地合拢，指向驿馆内：“长夜漫漫，贵人与我，在此处唇枪舌剑，岂非辜负了这江南夜色？在下对弈之道，略有心得，观贵人气度不凡，想必也是此道高手。不知…可否赏光，手谈一局？权当…消磨时光，顺便也正好猜猜，这运河的‘棋局’，最终…鹿死谁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