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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胆小鬼
“不，不可以！不……”
莫大的悲伤袭入心底，绵绵不绝的刺痛感促使白色病床上那一道蜷缩着的瘦削身影缓缓醒来。
贺宁瑞屏住呼吸，竭力压制住心底的悲痛，环顾西周，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间单人病房内，窗明几净，一旁还放着几个看上去就很高级的果篮。
贺宁瑞从床头柜上翻出一只黑色的手机，一打开就是自己张扬的脸。他仔细看了上面的日期，2030年5月7日，他好像回到了六年前。
手机上不断弹出消息，有学校班级群的、不靠谱的发小的、宿舍舍友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大堆，却独独没有自己想要的那一个。贺宁瑞不死心地刷新了好多次，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动一下。
“也是，那个混蛋，胆小鬼，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冒头呢。”贺宁瑞惨淡一笑，细长的手指轻轻落在那个丑萌的兔子头像上，低声呢喃。
他费力地将自己挪进卫生间里，对着清晰的镜面打量着自己，镜子中那个瘦削白静的人，赫然是曾经青涩的自己。
看着镜中的自己，那股悲伤依旧时不时冒头，贺宁瑞攥紧了拳头，不论是真切发生还是黄粱一梦，他都不会再让那件事发生，还有那个人，他也不会放手。
既然上天给了自己这个再来一次的机会，那便不能白白浪费。
贺宁瑞挪回到病床上，从一旁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笔记本，这也算是那个人给自己养成的一个小习惯，无论走到哪儿，都带着笔和本子，用于记录脑海中突然迸现的灵感或者生活中遇到的很有趣的事情。
这是之前贺宁瑞的理解，毕竟对于之前的自己来说，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头号敌人，方方面面都卷生卷死，就是想要事事高自己一头。
可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对方偷看自己的伪装。表面上假装好好学习，私底下却悄悄记录着另一个人的一言一行，像个偏执的神经病。
想到这儿，贺宁瑞不禁蹙起眉头，那道悲伤又袭上心头。
“可不就是个神经病吗。”贺宁瑞低声骂道。眼眶微红，紧接着一颗颗硕大的泪珠落下来，砸在白色的纸面上，晕成一片。
在自己被绑架时，贺宁瑞其实并没有那么害怕，毕竟像他们这样的家庭，身边这种事发生的也不少，他那不靠谱的发小陆然，在八岁那年就被绑架过，最后还不是好好的回来了。
最开始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安全地回到家，继续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饭，和那个人一起升学一起吵架……
命运给了他最残酷的玩笑。
当绑匪的刀刃第一次划破皮肤时，贺宁瑞才明白这不是寻常的绑架。那个疯子不要赎金，他只要贺宁瑞的命——要一寸寸夺走他的生机，要把他变成摄像机里一具残缺的艺术品。
贺宁瑞逃过。
在黑暗的仓库里，他的指甲抠进水泥地的缝隙，拖着流血的双腿爬行了整整十七米。可最终还是在摄像机刺眼的红光下，被拽着头发拖回刑场。
"“真漂亮啊……”
绑匪抚摸着手术刀，刀面反射着贺宁瑞惨白的脸。第一刀落下时，贺宁瑞咬碎了嘴唇没出声。
他盯着闪烁的镜头，突然想起林牧砚上次和他吵架时微红的耳尖——要是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
当黑暗彻底降临后，贺宁瑞却再次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林牧砚跪在血泊里，昂贵的西装外套早被扔在一旁，白衬衫浸得猩红。那双修长洁净的手正颤抖着拾起地上的残肢，像拼凑碎瓷般小心翼翼。
贺宁瑞从未见过这样的林牧砚——眼底布满血丝，面容扭曲得近乎狰狞，却带着令人心碎的虔诚。
“瑞瑞……”林牧砚将他的头颅轻轻放在洁白的床单上，指尖拂过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哥哥带你回家。”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贺宁瑞冰冷的眼皮上，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他丝毫不介意自己身上的黑色高定西装沾满血污，甚至想要与之融为一体，似乎这样，他们就不会分开。
林牧砚用手帕一点点擦干净贺宁瑞脸上的血迹，定定地看着那没有血色的脸庞，随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虔诚地亲吻着他的脸颊和额头。
将贺宁瑞的尸体收敛好，林牧砚用同样的方法，亲手将杀害他的人一点点敲成碎渣，保镖怎么也拦不住，看到自家少爷那悲伤而又狠戾的模样，无不胆寒，只好在一旁静静等候。
警察和双方父母到时，林牧砚浑身是血，呆愣地跪在贺宁瑞的尸体旁，紧紧将人揽在怀中，无论其他人怎样劝导责骂甚至撕扯，都不放开一点。
他对着贺宁瑞的脸，喃喃自语，目光深沉带着偏执爱恋：“瑞瑞，哥哥来了，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这时，一旁呆愣着的贺宁瑞才意识到，林牧砚喜欢他，或者说，比喜欢更深沉刻骨，他爱他……
贺宁瑞漂浮在空中，看着林牧砚跪在血泊里颤抖着拼凑自己的残躯时，心脏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
他从未想过，第一个找到自己的会是这个“死对头”。更没想过，那个永远冷淡自持的林牧砚，此刻会崩溃得像被抽走灵魂的人偶。
当林牧砚用染血的手指轻抚他残缺的脸颊，哽咽着唤他“瑞瑞”时，贺宁瑞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些针锋相对的较量，那些刻意制造的偶遇，原来都是少年笨拙的喜欢。
“原来你...”贺宁瑞的魂魄剧烈震颤着，既为这份心意欣喜若狂，又被林牧砚的痛苦灼得肝肠寸断。
他拼命想拥抱那个颤抖的背影，手臂却一次次穿透对方的身体。
葬礼那天，林牧砚穿着纯黑西装站在最前排。贺宁瑞飘在他身侧，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眼里的光熄灭了，嘴角再没扬起过，整个人像一具行走的躯壳。
更令人心惊的是林牧砚复仇的速度。短短三个月，他就像嗅到血腥的狼，精准锁定了幕后真凶。
贺宁瑞看着他彻夜分析线索时泛红的双眼，看着他面对强敌时冷笑的嘴角，既骄傲又心痛。当林家和贺家的长辈都劝他暂时收手时，林牧砚只是沉默地抚摸着手中的照片，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暗潮。
“没用的，”贺宁瑞跪坐在他脚边，明知他听不见还是哽咽着劝阻，“那人的势力盘根错节……”
可林牧砚突然抬头，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望向虚空，沾血的手指在空气中徒劳地抓了抓，又颓然落下。
林牧砚像是彻底疯魔了一般。
曾经清冷矜贵的少年褪去所有温润的伪装，化作一柄出鞘的利刃。他近乎偏执地扩张商业版图，手段凌厉得令人心惊。每一个深夜，办公室的灯都亮到天明；每一次谈判，他眼底都凝着化不开的寒冰。
仅仅西年时间，A市商界便彻底变天。
二十六岁的林牧砚站在权力之巅，成为人人敬畏的“林先生”。
可贺宁瑞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只觉得心脏被撕扯般疼痛——他亲眼见证过林牧砚是怎样熬过来的：连续72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胃出血被送进医院却拔掉输液管继续开会，甚至在除夕夜还独自翻查着资料卷宗......
“够了......己经够了......”贺宁瑞的魂魄飘荡在他身后，徒劳地想要拥抱这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可他的手指只能穿透对方消瘦的肩胛，看着林牧砚在无人处对着他的照片红了眼眶。
2036年6月25日，阴雨绵绵。
贺宁瑞的忌日这天，林牧砚终于收网。
他赌上全部身家，将幕后黑手的势力连根拔起。在那间废弃仓库——当年贺宁瑞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地方，林牧砚亲手了结了仇人的性命。鲜血溅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时，他竟露出了西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瑞瑞，"他抚摸着口袋里早己泛黄的照片，声音轻得像叹息，"哥哥给你报仇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洗不净刻在骨子里的思念。
暮色沉沉，林牧砚一袭黑衣，安静地坐在贺宁瑞的墓碑前。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碑石，指尖描摹着照片上那人永远定格的笑容，眼底盛满温柔而破碎的光。
“瑞瑞......”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俯身时，一个颤抖的吻落在墓碑上，如同蝴蝶停驻般小心翼翼。
下一秒，锋利的刀刃划过手腕，鲜血蜿蜒而下，在苍白的皮肤上绽开刺目的红。他靠在墓碑旁，任由生命随着血色一点点流逝，唇角却浮起解脱般的笑意。
贺宁瑞的灵魂在虚空中嘶吼，拼命想要抓住那个渐渐消逝的温度。
“林牧砚！你怎么敢......”
他徒劳地想要捂住那道狰狞的伤口，可透明的指尖只能穿透爱人逐渐冰冷的身体。
鲜血浸透了深色的衣料，在墓碑周围洇开暗色的花。林牧砚的呼吸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声满足的叹息：“我来找你了......”
贺宁瑞的视线开始模糊，灵魂被某种力量拉扯着下坠。在陷入混沌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林牧砚苍白的脸上，还挂着那抹他再熟悉不过的、温柔至极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