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宁瑞咬开一只蟹粉小笼,金黄的汤汁溢满瓷勺,他忽然抬头环顾西周:“陈叔,我妈呢?”
餐厅里只有落地钟的钟摆在轻轻摇晃,窗外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管家正往骨瓷杯里注入现磨豆浆,闻言笑道:“夫人一早就出门了,说是和陆太太约了做香薰护理。”他指了指玄关处新换的铃兰插花,“临走时还特意嘱咐,说让您好好享受周末。”
贺宁瑞的筷子尖在醋碟里打了个转,嘴角不自觉扬起。晨风拂过露台的风铃,叮咚声里混着林牧砚剥茶叶蛋的窸窣轻响——蛋壳在修长指间裂开细纹,露出琥珀色的冰纹蛋清,像极了某人腕表上正在流转的星轨。
阳光透过落地窗斜斜地洒在羊绒地毯上,两人肩并肩陷在柔软的沙发里。
贺宁瑞得意地晃了晃手中镶着金边的游戏卡带,卡面在光线下泛着虹彩:“这可是限量典藏版,全球就发行五百套!”他献宝似的将卡带插进主机,“花了我整整两年的压岁钱呢。”
林牧砚看着他孩子气的炫耀模样,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发顶。游戏启动画面在液晶屏上绽放,贺宁瑞立即像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般绷首了背脊,手指在按键上跃跃欲试。
“左边!左边有宝箱!”
“小心那个陷阱!”
手柄按键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贺宁瑞激动时整个人都往林牧砚那边歪,手肘不时撞到对方的手臂。
林牧砚纵容地任由他挤占了大半个沙发,只在关键时刻突然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带着他的拇指按下组合键——屏幕上的角色瞬间使出绝杀技,特效光芒映亮了两张靠得极近的脸庞。
贺宁瑞整个人陷进林牧砚的怀抱,像只餍足的猫儿般蹭了蹭他的颈窝。游戏胜利的BGM还在客厅回荡,液晶屏的蓝光映着他亮晶晶的眸子,里面盛着的星光比昨夜表盘上的银河还要璀璨。
“这才是真正的畅快!”他举起双臂伸了个懒腰,睡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肌肤。
林牧砚的指尖穿过他微汗的额发,将几缕黏在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开。阳光透过纱帘在他们周身镀上毛茸茸的金边,将飘浮的尘埃都照成了星屑。
贺宁瑞突然转身扑进林牧砚怀里,鼻尖撞上对方锁骨时闷闷地笑出声。林牧砚被这记突如其来的“头槌”撞得向后仰倒,两人顿时笑作一团跌进沙发深处。
散落的游戏卡从茶几滑落,限量版的烫金签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但此刻谁还在意这些呢?贺宁瑞的指尖描摹着林牧砚笑出的酒窝,而对方的掌心正贴在他怦怦作响的心口,那里跳动的频率比最激烈的游戏对决时还要快上三分。
窗外树影婆娑,将晃动的光斑投在散落的游戏卡带上。那些珍贵的限量版卡片此刻就像最普通的扑克牌似的随意摊在茶几上,而它们的主人正为了一场虚拟胜利,笑得比收集到所有珍稀卡牌时还要开心百倍。
暮色透过纱帘漫进客厅,将散落的课本镀上一层暖橘色的光晕。贺宁瑞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脑袋悬空倒挂着,看林牧砚半跪在地毯上为他整理书包。
那人修长的手指正仔细将习题册按科目分类,连便签纸都折成整齐的三角插在夹层里。
“艺术史的笔记放蓝色文件夹了。”林牧砚头也不抬地说道,指尖轻轻抚平卷角的书页。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那枚星空腕表,在暮色中闪耀着光芒。
贺宁瑞突然翻身滚到沙发边缘,趴到对方背上,发梢垂落扫过林牧砚的后颈:“突然觉得去学校也不错。”他伸手勾起对方一缕的头发,在指间绕成小圈,“我们一起出门,一起学习,一起去食堂,还能一起回家。”
夕阳的余晖透过他晃动的脚尖,在地板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林牧砚转头时,鼻尖差点蹭到贺宁瑞的额头。书包拉链清脆的闭合声里,他看见对方眼里映着晚霞和自己——那里面盛着的期待,比那年他第一次去参加少儿绘画大赛得到金奖时还要明亮。
窗外归巢的麻雀啾啾叫着掠过树梢,而明天清晨,会有两只并肩的影子慢慢走过那些簌簌作响的梧桐叶。
晨光熹微,梧桐树影在贺家门前的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痕。林牧砚站在石阶下,黑色衬衫外套被晨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熨帖的纯白体恤。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星空表盘上的星轨正运行到天秤座位置,秒针即将划过罗马数字VII。
就在这时,大门被“咔哒”一声推开。贺宁瑞踩着这个精确的时刻出现,发梢还带着梳洗后的水汽,米白色连帽卫衣彰显青春活力。他手里转着手机,朝林牧砚扬起下巴:“这么准时啊,林同学?”
管家提着两个牛皮纸袋和书包匆匆追出来:“少爷,三明治趁热吃。”纸袋口露出嫩黄的煎蛋边,培根的香气混着新鲜生菜的气息飘散在晨风里。
贺宁瑞接过早餐时,发现林牧砚正眼神深沉地盯着他领口瞧,那里有一点红痕,贺宁瑞脸红了一瞬,随后又瞪了对方一眼——那是昨晚林牧砚亲出来的,今早洗脸时他才发现。
“走啦!”贺宁瑞用手指轻轻戳了对方胳膊,拉回正走神的人。林牧砚轻咳了一声,收回视线,走到贺宁瑞身后接过管家手里的书包挎在肩上,稳稳地推动轮椅。
林荫道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交叠的部分像是在紧紧依偎。树梢间漏下的光斑跳跃在牛皮纸袋上,而装着温牛奶的保温杯,正在贺宁瑞书包侧袋里轻轻晃荡。
林牧砚的黑色奔驰S600早己静候在别墅门前,锃亮的车身在晨光中泛着低调的光泽。司机老陈戴着白手套,正躬身拉开后排宽敞的鸥翼门,恭敬地等候着两位少爷上车。
原本林牧砚习惯亲自驾驶他那辆改装过的黑色迈巴赫,但今天他特意换了这辆行政座驾。从洛山壹号到A大要穿过小半个城市,单程近二十公里,一早出发少说要西十分钟。
想到贺宁瑞可能会在车上补觉,或是需要随时照应,后座带按摩功能的航空座椅显然更合适些。
“小心头顶。”林牧砚谨慎地抱起贺宁瑞放进座位里,等贺宁瑞坐定后才跟着跨进车厢。
真皮座椅散发出淡淡的檀香,与车载香氛系统里飘出的雪松气息交融在一起。老陈轻轻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
老陈是林家资历最老的司机,早在林牧砚出生前,就为林家开车。岁月在他两鬓染上霜白,却从未减损他开车时那份教科书般的沉稳——双手永远呈十点十分姿势搭在方向盘上,转弯时的离心力永远控制在0.3个G以内。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有着旧式管家的刻板做派,衬衫领口永远浆得笔挺,连车载香氛的补充时间都精确到分钟。
但唯独对林牧砚,老陈会破例。从后视镜里看见小少爷皱眉头,他会在下一个红灯时长满老茧的手从保温杯里倒出温好的杏仁茶;发现少爷在打瞌睡,连换挡都会放轻动作。
二十年来,那辆奔驰的里程表记录着从幼儿园到如今的A大的每一条路线,就像老陈眼角的皱纹里,镌刻着林牧砚成长的每个瞬间。
老陈透过后视镜瞥见惊奇的一幕,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放松了些。镜中映出林牧砚低垂的眉眼——那个从小连笑都带着三分疏离的少爷,此刻正用指尖轻轻拂过身旁人微乱的额发,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早餐盒里的三明治被仔细切成适口的小块,林牧砚甚至记得把对方讨厌的黄芥末挑出来。晨光透过隐私玻璃的过滤,在那双惯常冷冽的眼睛里酿出一泓暖色,连常年紧抿的唇角都弯成温柔的弧度。
老陈不动声色地调高了空调温度。后座传来餐盒开合的细微响动,混着少年人压低的笑语。
他想起十九年前抱着刚满一岁半奶娃娃上车时,小家伙哭闹着打翻的牛奶瓶;想起初中毕业礼上,少年独自坐在后排翻阅奖状的侧影,想起高考结束那天,那个独自站在哄闹人群之外安静冷酷的身影。
后视镜里那道凝视着爱人的目光太过灼热,让老司机布满皱纹的眼角也泛起笑纹——原来他家少爷不是不会温柔,只是把所有的柔软都留给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