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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铜钱雨
江城 春福路——
三寸厚鞭炮碎红裹着硝烟在青石板上翻涌，鎏金匾额“广平园”新刷的桐油未干，朱漆铜钉大门震得仙雾缭绕，连一旁架着的名角玉梨雪的画报都快看不清。
锣鼓喧天，两只高大威猛的舞狮在烟雾中翻腾，周围围满了看客。班主刘三生与迎客伙计笑吟吟在门前，恭迎西方贵客。
一辆锃亮的黑头汽车在戏园石阶前戛然停驻，众人一看那车牌，就知道是谁来了。侯客的黄包车夫连忙拉着车拉退几步。
前座的车门先开了，司机和小厮跳下了车，每个人手里拿着一个竹篮，里面满满地都是铜钱。
“广平园重新开张，我们家大少爷高兴，给大家发赏钱喽！”
二人一面吆喝，一面天女散花似的往天空抛洒铜元。铜钱雨自天空洒下，叮叮当当滚过青砖缝。看热闹的男人女人们都哄抢起来，穿开裆裤的崽子们泥鳅似的钻出来，跟大人们一起抢钱。
一些个自诩清高的不愿同流合污，揣着手立在原处，“沈疯子，沈疯子又来了！”
后座车门打开，藏蓝暗纹布鞋碾过满地红纸屑。沈听澜躬身迈出车厢。
宝蓝杭绸长衫在暮色里泛着粼粼波光，下摆金线绣的苍鹰随步展翅，领口两粒翡翠盘扣松着，露出半截象牙白纺绸中衣。
乌黑的短发，个儿很高，挺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圆墨镜，镜片后，狭长凤眼懒懒扫过一干人等，似笑非笑。
“谢沈爷赏福！”
两个下人还在不停撒钱，捡钱的一边忙着捡钱，一边不忘谢赏。
“别谢了，赶紧的捡你的钱。”沈听澜唇角微勾轻慢道，乌木手杖的包银杖头在空中随意划个了个弧度，落于地面叩击青砖。九连环金表链从襟前滑出半截。
鎏金扇骨"唰"地抖开时，洒金扇面掠过鼻尖，带起一缕沉水香。
得，这位爷今儿是开屏了。刘三生在心里暗道，但他脸上是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沈大少！谢沈大少赏福！多日不见，您可安好？”
沈听澜风流倜傥地扇了两下，“安，大爷我当然安。不安怎么还来听戏？”
跟班王小福凑了上来，憨憨道：“少爷，您不冷吗？这都大秋天了，您还扇什么扇子啊？”
“闭嘴！”沈听澜唇角微抽，他用扇子扇得更用力了，“人诸葛亮大冬天的还扇扇子，我怎么就不能扇了！”
王小福忙把嘴巴紧紧闭上。
刘三生听见了，他只当没听见。这位沈爷从外表上看上去又俊俏又贵气，就是脑子有时候不太好使。
他顺着沈听澜的话道：“可不是吗？前阵子兵荒马乱炮弹震天的，我都以为自己得死在这江城了，没成想，这江城改了名易了主，还有咱一口饭吃，真是得亏了祖师爷保佑！”
“是这个理。”沈听澜摘下墨镜，一双丹凤眼狭长而深邃，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锐利与不羁，“咱们小老百姓，管他江城是姓赵还是姓傅，我只要有酒喝，有戏听，我就高兴了。”
“沈爷说笑了，咱是小老百姓，您是——”刘三生话还没完，空中炸开个二踢脚，刘三生吓了一跳，擦擦额头沾上的碎片，“皇亲贵胄，哈哈，皇亲贵胄！”
“都什么年代了，还皇亲贵胄，”沈听澜嗤笑一声，“不过本大爷现在倒是比皇亲贵胄还痛快，进去听戏喽！”
沈听澜说着，伸手往后一抛，白花花的碎银子砸在埋首捡钱的脑袋上。
“银子！是银子！”
捡钱的众人再次沸腾起来，这次连舞狮的也顾不上表演，西脚一跳蹭过来捞银子了。
“谢沈爷赏！”
“谢沈爷赏！”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老学究指着沈听澜的背影啐骂。
沈听澜头也不回，一面肆意抛着碎银雨，一面吹着口哨跨进了戏园子。
戏园伙计凑到班主旁边，“班主，沈大爷也到了，今儿应该没有别的贵客了吧？咱们是不是也该进去了？”
班主横了伙计一眼，“你着急什么，谁说没有贵宾了？还有一大贵客在后头呢，你老实给我站好喽！”
“我刚掰着指头数了一下，该来的都来了啊，还有哪家的贵客？”
班主卖了个关子，“一会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