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沈听澜刚在月台站定,就听见了火车自远即近的汽笛声。
火车进站的汽笛空气,煤烟味混着铁轨的锈腥扑上面庞。沈听澜看那喷火巨兽吞吐着白雾缓缓停驻。车头铜钟当啷作响,苍青色军服如潮水涌出车厢,士兵们皮靴砸地铿然,枪托撞击腰带的铜扣连成肃杀之声。
傅永慎的身影出现在车门阴影处。双排扣军大衣的折领竖立,虽然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但他看上去仍英姿焕发,无一丝疲色。
“敬礼!”
除了沈听澜,来接傅永慎的所有人都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傅永慎举手回礼,状似不经意地看向他在火车内就注意的青年。
“哥!”沈听澜张开双臂,笑容满面地走向他。
有些时日未见,傅永慎还怕沈听澜生分了。见他如此热情朝他走来似要与他拥抱,不料沈听澜到了跟前,却是长臂向前,握了傅永慎的手。
“熙道兄,我可想死你啦!”沈听澜握着傅永慎的手,孩子气地使劲抬了两下。
傅永慎有那么一丝的失落,但仍面带微笑着看着他,“听澜,多谢你来接我。”
“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这人,说话算话!”
“你的腿,己经好全了?”傅永慎还关心着他的伤。
“好全了,你看。”沈听澜在他面前腾空蹦了两下,蹦得老高。
傅永慎唇角上扬,“嗯,好了就好。”他还是这副能活蹦乱跳的样子最好。
凤阁与二连长上前,二连长激动地向傅永慎敬礼,“职何丰盛,上尉向长官报到!”
“他是第二步兵连的连长。”凤阁补充一句。
傅永慎点头,“我听说你们团长说起过你,二连长作战时十分勇猛无畏。”
何丰盛一听傅永慎夸他了,激动得差点找不着北,“谢谢长官!”
陈朝荣与两名穿西装大衣的男士陆续下车,这二人看上去文质彬彬,都三十几岁的模样,不像是带兵打仗的,反而像是教书的。
傅永慎吩咐陈朝荣,“你带人送两位先生回驻地,好生安顿,两位先生有什么需要,能满足的尽量满足。”
“是,师座。”
陈朝荣问:“师座,你是回别院吗?”
傅永慎本想说是,沈听澜抢先答了,“哪能这么快回去,我哥好不容易回来,我得为他接风洗尘啊。”
傅永慎闻言轻笑,“哦?我还有这等荣幸?”
“那必须的,大江饭店,想吃什么,都成!”沈听澜豪气道。
傅永慎自胸腔震出笑意,“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师座。”凤阁上前低唤,他还有机密要事要向他禀告。
傅永慎点了点头,让陈朝荣与两位先生先行离开,而后对沈听澜道:“听澜,能不能稍等片刻?我与他们说几句话。”
得到沈听澜的首肯,傅永慎与凤阁何丰盛进了火车里。
沈听澜百无聊赖地用鞋尖拨弄铁轨缝里的野草。透过蒙尘的车窗,他看见傅永慎眉峰骤聚如刀,钢笔在文件上划出凌厉的撇捺
三人才结束了临时会议,下了火车。
“听澜,抱歉,让你久等了。”傅永慎说完,转头对凤阁道,“你们各自去忙吧,我与听澜回去。”
何丰盛立刻告状,“师座,他把您的车撞树上了!”
傅永慎闻言诧异,“真有此事?”
沈听澜点头,“嗯。”
算这小子有胆子,还真敢在师座面前承认。但是这洋车多金贵啊,更何况师座那车还是改造过的,更是独一份,任谁都很宝贝吧?
谁知傅永慎下一句却是关心地询问:“那你人没事吧?”
“没事儿,”沈听澜愧疚道,“抱歉啊哥,把你的车撞凹了一块。”
傅永慎温声道:“不要紧,人没事就行,车坏了可以修。”
嘿这小子,在师座面前就装上了是吧?
沈听澜转头对他做了个鬼脸,何丰盛更气了。
凤阁道:“师座,我让我的副官给你们开车吧。”
“不用,一起进城就行了。”
沈听澜笑眯眯地道:“那咱走吧!”
二人走在前边,沈听澜边走,边撞了撞傅永慎的肩膀,“哥,我给你带了个煎饼,就是上回我跟你说的那一家。”
“在哪呢?”
“在我口袋里捂着呢,还有点热。”
“那不是把你的衣服给弄脏了?”
“没事儿,只要你喜欢,我弄脏十身也值得啊。不过我有点犯傻,一会进城了我给你买现成的热乎的不是更好吗?”
傅永慎道:“我在火车上吃不下什么东西,这会肚子正饿,你的煎饼来得正是时候。”
沈听澜咧嘴,“是吗?那太好了。”
凤阁与何丰盛跟在后面,何丰盛搓搓下巴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师座怎么就那么纵容他?”
纵容?凤阁觉得这个词用得恰到好处。“不知道。”
“师座单独出行,没事儿吧?”
凤阁道:“没问题。”城中到处是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