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机会
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史记·淮阴侯列传》
北庆,坪城,城南茶铺。
高琛捏着粗陶碗慢慢啜饮,北地的茶汤滋味粗糙,他原本不习惯。但一年过去了,他己然忘记了南梁的滋味,这北地的茶汤似乎也变得醇厚起来。
另一桌,三个货商压低的议论顺着穿堂风飘来。
“虞家小公子上个月初的时候去宴楼喝酒,弄出了人命。”穿着黑色皮袄的中年男人一脸促狭,“听说夜里酒喝多了,把陪侍的女妓当刺客给杀了,一刀抹了脖子。第二日酒醒才发现,但对他们这种人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他随手给了宴楼五锭金子,算是把事情了了。”
“哎,这年头奴婢的命不如富贵人家的狗。”旁边年长的老头叹了一句。
“这事儿也就平息了。没成想.....”
另一穿蓝色袍子的年轻人继续说着,“十日前,又死了个女子。这次死的是个平民女子,尸首被扔在大街上......”
“我知道那女子,是城南麻家次女,长得俊。虞家公子早就看上了,为了躲他,麻家还把姑娘送去了乡下躲风头。没成想,回来才三日就遇到到了虞金那小子,将人逼到巷子里,麻三娘抵死不从,被他一刀割喉。那血啊,留的满巷子都是。”
年轻人满脸都是愤恨,拍着桌子道,“那天夜里,更夫就看见满身是血的虞金走过,虞家侍卫为了封口,还给了他半锭金子。”
“后来,更夫发现了靠坐在路边的麻三娘后赶紧报官。结果坪城府衙督府刘庆匆匆结案,说是流民强盗所为!”他气得又拍了拍桌子道,“麻大娘气不过,一头撞死在虞家大门口。”
高琛啜了口热汤,心道,嗯,应该是引起民愤了,不过没有民愤,应该也会有人煽动起民愤。
年长者又说道:“这几日不少百姓聚在虞家门口都官尚书范文通顶不住民愤,向圣上递交了折子。圣上亲批让御史中丞侯垒重查此案。”
高琛微微一点头,侯垒啊,很好,奚蓝亲自挑上来的小门户出身的文臣,这下虞家大概要被狠狠咬上一口了。
“昨日,又有一个跑堂的小伙计被杀。”年轻人道,“这次侯大人要上虞家把虞金下狱审问!”
他满脸兴奋道:“从昨日起,侯大人带着一帮御史台的文官守在虞家门口,只要虞金出来,他就将人锁走。”
中年人满是赞许地说道:“听说很多百姓赶去给侯大人还有御史台的送吃食和水。”说着他掏出钱袋扔到桌上,“伙计,给我打包二十个胡麻饼和二十瓶热汤,待会我给侯大人送去。”
听到这里,高琛数出十十枚铜钱放在桌上,离开了茶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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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府邸。
独孤策看着高琛,“你要见虞金?”
“嗯。”
“你是为了虞家的势力吗?我告诉你,就算你帮了虞金,虞家老大也未必买你面子。而且,我倒是觉得这事,八成就是虞金干的,只不过这次事情闹大了。”独孤策说道。
“为何这么觉得?”
独孤策掏了掏耳朵,“虞金为人暴虐,做出这种事情也是意料之中。”
高琛挑挑眉,“我们这行做事向来不管其他人的意料。”
独孤策想了想,又换了个角度,“我们有时候调侃,虞家老大下雨天都不能抬头,会被淹死。”
高琛这会儿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策还没说答案,自己先噗嗤笑了起来,“你不懂吧,因为虞家老大鼻孔朝天!”
高琛弯了弯嘴角,“放心吧,我有我的考量。”
独孤策见他这么说,只道:“你既然有自己的考量,那我也不坚持。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
等高琛离开,独孤策的妻子范瑶从屏风后面出来,“你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这虞家的事情......”
“十年前南梁攻打北庆,他们没有南上反而声西击东,三十万大军入东齐。”
“赫连湛按兵不动,南梁追兵离我不过百丈,是高琛的父亲给我指了条明路,让我从南梁大军的缝隙中逃出。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范瑶按着他的肩膀,“可他也不是单单救了你。他用假情报骗了赫连湛,让赫连湛与南梁水军正面相逢,他只是顺手救了你而己。”
“你向皇上求情留他儿子性命,己还了因果。如今再插手虞家案,岂不是把独孤一门也牵扯其中。虞家的案子,又不只是案子。皇上若是因为这事厌恶你......”
独孤策轻轻反握住范瑶的手,“你放心,以高琛既然来找我,自然是有自己的法子。他能从南梁十万精兵下从健康逃至坪城,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其中的厉害?”
“再说了,现在的虞家不能出事,他家一旦塌了,朝廷之中又有谁能牵制赫连湛?虞家的事情上,奚蓝必不会眼看着虞家被动挨打。”
范瑶恍然大悟,“还是你考虑得周全。你这步棋,既还了高家的情,又解了皇上的围,还给了虞家面子。”
“一石三鸟,妙,确实妙!”
独孤策笑着吃了范瑶递过来的茶汤,“你错了,其实是西鸟。”
“嗯?”范瑶侧脸看他,“我漏算了什么?”
“不是漏算,是我没说。”他慢慢卷起几案之上的文书,“我打算让小美跟着高琛。”
“你的意思是让小美跟高琛学查案?”
“也不光是查案。他和高琛相差不过五岁,两人的心智却是天差地别。”
范瑶不以为然地撇嘴,“那是高家覆灭,高琛心智不熟也得熟,都是被逼得。我宁可小美一辈子心智不开,浑浑噩噩,也不愿他陡遭大难,心智大开。”
“哎,我当然知道这个。可高琛没遭难之际,心智也高于常人,小美和他多接触,多看看,总归是有好处的。不然,每日每夜地和那帮混小子吃酒耍乐,人都要废了!”
“可高琛的身份......”范瑶话说了一半。
“乱世之下,身份都是自己拼的,你别只看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