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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鹿角族驱赶时的愤怒和无力，熊爪部落冲突中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温泉湖里他笨拙的顺从，萤火虫平原上无声的陪伴，冰壁上生死一线的惊魂……
还有此刻，在这片绝地之中，他依然在为她点燃希望的火光。
一种强烈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深深的感激、无边的依赖，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酸楚。
她不知道明天会面对什么，不知道那洞穴里的守护者会如何“考验”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具孱弱的人类身体还能撑多久。
“明月宴……”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虚弱，但在寂静的缝隙里格外清晰。
明月宴立刻抬起头，金瞳转向她，里面映着跳动的火光和她苍白的脸。
“我……”江絮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部生疼，但她强迫自己说下去，“我可能……撑不到最后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首接地承认自己的脆弱和可能到来的失败。
话一出口，她的眼眶就有些发热，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害怕成为他的拖累，害怕让他所有的努力付之东流。
明月宴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篝火的光芒在他金色的眼底剧烈地跳动。
“但是，”江絮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坚定一些，“不管发生什么，你……你一定要……拿到那块石头。”
她停顿了一下，胸腔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变成完整的兽人……离开这里……去一个能接纳你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段话，然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体蜷缩起来。
缝隙里只剩下她痛苦的咳嗽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咳嗽声才渐渐平息。
江絮疲惫地喘息着，感觉肺里像着了火。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带着篝火的暖意，轻轻覆在她紧紧攥着兽皮毯子的手背上。
那手掌宽厚，指腹和掌心覆盖着粗糙的茧，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度和力量。
江絮怔住，抬眼看向篝火旁。
明月宴不知何时己经挪到了她身边。
他半跪在兽皮毯子旁，金瞳在火光下深深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她熟悉的固执和坚定，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疼痛的温柔。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很稳。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一起……活。”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江絮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映着火光的、仿佛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瞳，看着他眉宇间不容置疑的决心。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用力地、用力地反握住他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大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篝火在两人之间安静地燃烧着，橘色的光芒温暖而柔和。
明月宴没有再说话。
他保持着半跪的姿势，任由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另一只手则拿起水囊，再次凑到她唇边。
江絮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水，温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抚慰，也冲淡了喉头的哽咽。
喝完水，明月宴也没有离开，他沉默地调整了一下姿势，靠着岩壁坐下，就在她身边，肩膀挨着她的肩膀。
那条蓬松的狼尾，带着他的体温，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像一条温暖的毛毯，轻轻覆盖在她盖着兽皮的腿上，甚至还小心地搭住了她冰冷的脚踝。
温暖从两人相触的肩膀，从交握的手掌，从覆盖在腿上的尾巴，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恐惧似乎都被这坚实的暖意驱散了一些。
江絮侧过头，将脸颊轻轻靠在他结实而温暖的肩头。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雪松和阳光气息的味道，还有篝火的烟火气，萦绕在鼻尖，成了这冰冷绝境中最令人安心的气息。
“明月宴……”她闭着眼，用极轻的声音呢喃。
“……嗯。”他低沉地回应，声音就在她头顶。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
江絮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的沙哑，“在遇到我之前……”
她想知道他独自走过的那些漫长岁月。
明月宴沉默了很久。
久到江絮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还无法用语言表达那些复杂的过往。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他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在篝火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冷……”他吐出一个字，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雪很大。洞……很小。”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词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饿……追兔子。追不到。” 又是一段沉默。
“别的……兽人……石头……扔……”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但握着江絮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江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
她能想象那个画面：年幼的、不被任何族群接纳的半兽幼崽，在漫天风雪中，独自蜷缩在冰冷的狭小洞穴里，饥饿驱使他去追逐猎物，却因为年幼或异类的外形而失败，还要面对其他兽人孩童的欺凌和驱逐……
没有温暖，没有同伴，只有无边的寒冷和孤独。
她更紧地回握他的手，脸颊在他肩头蹭了蹭，传递着无言的安慰。
明月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他低下头，金色的眼瞳在火光下注视着她靠在他肩上的侧脸。
尾巴在她腿上轻轻动了一下，收得更紧了些，带来更实在的暖意。
“后来……”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一丝，“……絮絮。”
他只说了她的名字，然后就没有再继续。
但这两个字，江絮听的想落泪。
后来，他遇到了她。
那个叽叽喳喳、毫无生存能力，却固执地闯入他冰冷世界的人类女孩。
她教会他生火，教会他吃熟食，教会他语言，教会他感受温暖和……被依赖的感觉。
她是他漫长孤寂岁月里，唯一的光和暖。
江絮的鼻子又酸了。
她抬起头，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脸。
篝火的暖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跳跃，照亮了他低垂的银色睫毛。
“明月宴，”她轻声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不管明天发生什么……我们一起。”
明月宴对上她的视线。
篝火的橘色光芒在他金色的瞳孔深处燃烧，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明日天寒地冻，我们此刻相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