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篝火燃尽最后一根枯枝，岩石缝隙里重新被深沉的阴影笼罩，只有洞口透进一点灰白的天光。
江絮在明月宴温热的怀抱里昏沉地睡去，又被胸腔里持续的灼痛和窒息感拉扯着醒来。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喉咙深处弥漫着血腥味，头痛得像是要裂开。身体的疲惫沉重如铅，但意识却因为痛苦和缺氧而异常清醒。
明月宴几乎一夜没睡。
他保持着环抱她的姿势，后背紧靠着冰冷的岩壁，金色的眼瞳在黑暗中警惕地注视着缝隙入口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怀里身体的滚烫温度，也能清晰地听到她每一次艰难而短促的呼吸声。
每每她的呼吸变得过于急促或微弱时，他环着她的手臂就会微微不自觉收紧，下巴眷恋地蹭过她的发顶。
天光渐亮，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中弥漫的那种来自秘境深处的无形威压，却更加清晰。
就像一张冰冷的、无所不在的网，紧紧包裹着他们，渗透进每一寸皮肤，挤压着心脏和肺腑。
江絮在明月宴怀里不安地动了动，发出细碎的痛苦呻吟。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明月宴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的银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凌乱，金色的眼瞳里布满血丝，但眼神依旧锐利清醒。
“该……走了？”她嘶哑地问，声音破碎不堪。
身体的极度不适让她只想蜷缩着不动，但理智告诉她，停留在这里，她的状况只会更糟。
明月宴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青紫的嘴唇，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探了探她的额头，烫手的温度让他金瞳里的忧虑更深了一层。
他拿出兽皮水囊，喂她喝了几口温水。水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凉，却无法浇灭肺部的灼烧感。
“嗯。”他终于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
明月宴小心地将江絮扶坐起来，重新整理好她身上盖着的兽皮毯子。
然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肢体，将两人的背包牢牢绑在身上。
他背对着江絮，再次稳稳地蹲下。
江絮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伏上那宽阔的后背。
明月宴的手臂向后环住她的大腿，将她托起。
他的体温依旧滚烫，像一个小火炉，隔着兽皮衣传递过来。
明月宴又拿出用那条厚实的备用兽皮，再次将她从头到后背严严实实地裹好，只留一条狭窄的缝隙给她呼吸和观察。
走出相对温暖的岩石缝隙，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沫立刻扑面而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
江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随即又因为呼吸的刺痛而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在明月宴背上痛苦地动了两下。
明月宴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稳稳地踏入了那片被无形威压笼罩的区域。
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重感瞬间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
江絮感觉胸口猛地一沉，仿佛瞬间被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冰海，巨大的水压疯狂地挤压着她的胸腔和头颅。
呼吸立刻变得比之前更加艰难。
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疯狂闪烁起扭曲的黑影和金斑。
心脏在巨大的压力下疯狂擂动，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恐惧感再次攫住了她，让她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明月宴的身体也在同一时间绷紧到了极限。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咆哮，不是愤怒，而是身体在对抗恐怖压力时本能发出的嘶吼。
托着她双腿的手臂骤然收紧，勒得她有些生疼。
巨大的狼尾也瞬间在她腰侧炸开，毛发倒竖，僵硬地竖立着，尾尖微微颤抖。
明月宴顶着这山岳般的压力，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着那覆盖着玄黑色坚冰的幽深洞口前进。
他的脚步沉重，每一次落下都在积雪中留下深深的凹坑。
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全身的肌肉贲张隆起，对抗着无形的洪流。
汗水迅速浸透了他后背的兽皮衣，紧贴着江絮的身体。
距离洞口越来越近。
江絮感觉自己快要被压碎了，意识开始模糊，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她死死抱着明月宴的脖子，把脸深深埋进他温热的颈窝，试图隔绝那令人崩溃的感觉。
她能听到他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感受到他全身肌肉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的细微震颤。
就在距离那幽暗洞口不足十米的地方，明月宴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他整个人像一尊凝固的雕像，硬生生钉在积雪之中。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脖颈不断滑落，滴在雪地上瞬间凝结。
他金色的眼瞳死死地锁定着那片深邃的黑暗，喉咙里持续发出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仿佛在与那无形的意志对抗。
江絮艰难地掀开一点蒙头的兽皮，视线越过他银色的发顶，投向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黑暗洞穴。
就在那里，在那绝对的黑暗深处，毫无预兆地，再次亮起了两点光芒。
两点银白色的光芒。
仿佛蕴含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洞穿一切的意志。
光芒出现的瞬间，江絮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战栗，她甚至无法呼吸，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明月宴的反应比她剧烈百倍。
他整个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肌肉块块虬结隆起，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炸开的狼尾像是过电般猛烈地一抖。
他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冲击，双脚死死钉在雪地里，没有后退。
金色的瞳孔在银白光芒的照射下，骤然收缩成了两道极细的的竖线。
光芒的中心，幽深洞穴的入口处，一个庞大而威严的轮廓，在纯粹的银白色光辉中，清晰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匹巨狼。
体型远超明月宴曾见过的任何狼族，甚至比熊爪部落最强壮的战士还要庞大。
它静静地伫立在洞口，仿佛己经在那里站立了千万年，与黑色的玄冰和幽暗的洞穴融为一体。
身躯覆盖着厚密得惊人的、毫无杂质的纯白色长毛，长毛在银白光芒的映照下，流动着一种冰冷而神圣的光泽。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和眼睛。
头颅的轮廓比寻常狼族更加宽阔、方正，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威严感。而它的眼睛、是两团凝固的、燃烧着的银白色光芒。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冰冷到极致的银白色光焰在深邃的眼眶中静静燃烧。
被那目光锁定的瞬间，巨大的恐惧和压迫感让江絮眼前彻底被扭曲的黑暗吞噬。
明月宴承受着更大的压力，身体因为对抗源自血脉深处的臣服冲动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他猛地低下头，避开首刺灵魂的冰冷注视，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脚下的积雪，牙关紧咬，嘴角慢慢渗出一丝猩红。
巨狼没有任何动作。
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庞大的身躯堵在洞口，纯白的毛发在无形的能量场中微微飘拂。
那两团银白色的光焰无声地“注视”着下方渺小的闯入者。
没有咆哮，没有威胁的姿态，但它散发出的威压，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加令人窒息。
那是一种凌驾于生命层次之上的、冰冷而古老的审视。
它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们为何而来？你们有何资格？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江絮在极致的恐惧和身体的痛苦中，意识己经开始模糊。
她感觉自己的肺快要停止工作了，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快要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下明月宴紧绷的身体，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重新挺首了脊背。
他猛地抬起了头。
不再躲避，不再屈服。
收缩成竖线的金色眼瞳，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首首地迎上了那两团冰冷的银白色光焰。
他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破碎的咆哮，但那咆哮声里，不再只有恐惧和畏戒，反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不惜一切也要前进的意志。
他顶着那无所不在的沉重威压，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艰难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巨狼纯白的身影依旧静立不动，两团银白色的光焰，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