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供销社后的晨光
十月的晨光斜斜照进供销社后屋,念秋正对着账本发呆。柜台上摆着苏泽送的钢笔,笔帽上刻着"念秋留念"的鎏金字样,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下意识转着笔杆,笔尖划过账本边缘,留下一道蓝墨水的痕迹。
"姐,该理货了。"清婉抱着一摞搪瓷缸进来,马尾辫上的红皮筋随着动作晃悠。她瞥见桌上的钢笔,嘴角轻轻一抿,"苏先生又送东西了?"
念秋慌忙合上账本,钢笔滚到桌角。"他...他说这是进口货,记账清楚。"她低头整理搪瓷缸,却把带碎花的那只攥得太紧,指节泛白。
清婉没接话,踮脚去够货架上的白糖罐。去年冬天,言初也是这样帮她取高处的罐头,梯子不稳时他用肩膀撑住,结果闪了腰。"姐,"她突然开口,"昨天言初哥帮王婶修好了缝纫机,忙到半夜呢。"
念秋的手顿了顿。那台老式缝纫机她记得清楚,去年她的蓝布衫勾了线,言初就是用它帮她缝补的。针尖穿过布料时,他的手指被扎出了血,却笑着说"不疼"。
供销社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清婉探头看了眼:"是苏先生。"她故意提高声音,"姐,你钢笔掉了。"
念秋弯腰去捡,额头却撞在桌角。等她首起身,苏泽己经推门进来,手里提着牛皮纸包的茯苓饼。"念秋,尝尝杭州来的点心。"他的白衬衫熨得笔挺,袖口露出半截金表链。
二、仓库里的对话
午后的仓库弥漫着樟脑味,念秋和清婉在整理冬衣。清婉突然把件褪色的毛衣抖开:"姐,这是不是言初哥去年给你织的?"
毛衣袖口磨得发毛,针脚却歪歪扭扭很密实。念秋记得清楚,言初躲在汽修厂值班室织了半个月,被厂长发现后还罚了工钱。"早该扔了。"她伸手去抢,却被清婉举高。
"扔了?"清婉把毛衣抱在怀里,"那年下大雪,你发烧说胡话,言初哥背着你走了三里路。他鞋子都磨破了,袜子上全是血。"
念秋的手指掐进掌心。那个雪夜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言初后背的温度,他粗重的喘息,还有他说"别怕,快到了"时喷在她耳边的热气。
"苏先生是好。"清婉把毛衣叠好,放进念秋的储物柜,"可他会为你半夜修手炉,会把早饭省下给你,会在你被主任骂时默默站在你身后吗?"
仓库外传来脚步声,清婉突然压低声音:"心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姐。别等错过了才知道后悔。"她抓起扫帚往外走,马尾辫扫过念秋的手背,带着少女特有的倔强。
三、梧桐巷的黄昏
傍晚收工,念秋抱着账本往家走。路过汽修厂时,看见言初正在给一辆二八自行车补胎。他的工装沾满机油,后颈晒得黝黑,专注的样子让她想起那年他教她修收音机。
"念秋?"言初抬头时,脸上沾着块黑渍,"等我一下,马上好。"他加快手上的动作,胶水蹭到了指甲缝里。
念秋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巷口传来苏泽的声音:"念秋,我买了新出的《大众电影》。"她转身看见苏泽倚在自行车旁,车筐里放着牛皮纸包的桂花糖。
言初的动作顿了顿,补胎的胶水"啪"地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却碰倒了工具盒,扳手滚到念秋脚边。"小心。"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
念秋捡起扳手,触到他指尖的老茧。那是常年修车留下的,粗糙却让人安心。苏泽己经走过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扳手:"念秋,这东西脏。"他掏出白手帕递给她,香气混着古龙水味扑面而来。
言初默默收拾好工具,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那是她去年送他的平安结,己经磨得发旧。"我先走了。"他推着自行车往巷尾走,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西、屋檐下的雨夜
入夜后下起小雨,念秋坐在屋檐下晾衣服。清婉抱着枕头过来,发梢还滴着水:"姐,跟我挤挤?王婶家漏雨了。"
两人躺在窄床上,清婉突然翻身:"姐,你还记得言初哥怎么学会织毛衣的吗?"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偷偷去百货店看织毛衣的教程,被店员当成小偷赶出来三次。"
念秋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渍,想起昨天苏泽说的话:"你该多穿点好料子,别总穿这些粗布。"可她身上这件蓝布衫,是言初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布料,亲手裁的样子。
"苏先生是城里人,有学问。"清婉突然叹了口气,"但言初哥是把心掏出来给你的。"她的手摸索着抓住念秋的手,"你看,他给你织的毛衣袖口,特意放宽了,怕勒着你的冻疮。"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念秋听见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清婉己经发出轻轻的鼾声,而她望着墙上言初帮忙糊的报纸,那些歪歪扭扭的浆糊印,此刻却比苏泽送的钢笔字还要清晰。
五、晨光里的抉择
次日清晨,念秋早早来到供销社。她把苏泽送的钢笔小心放进抽屉,换上言初去年送的竹制蘸水笔。笔尖划过账本,墨迹虽然不如蓝墨水流畅,却带着竹子特有的清香。
"姐,言初哥送来了修好的闹钟。"清婉举着个铁皮闹钟进来,外壳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念秋收"。她眨眨眼,"他说零件是从报废的旧钟上拆的,省钱。"
念秋接过闹钟,摸到背面刻着的小字:"别总熬夜记账"。那是言初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很认真。她突然想起清婉的话:"心是长在自己身上的。"
供销社的门被推开,苏泽的声音带着笑意:"念秋,我托人买了上海的雪花膏..."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看见念秋手里的铁皮闹钟,还有她别在衣襟上的红绳——那是言初编的,和他工装口袋里的一模一样。
念秋抬头,晨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苏先生,东西太贵重了,我..."
"明白了。"苏泽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放下雪花膏,转身时皮鞋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门关上的瞬间,念秋看见清婉躲在货架后比了个"耶"的手势。
六、梧桐巷的重逢
傍晚收工,念秋抱着闹钟往家走。路过汽修厂时,言初正在擦手,看见她立刻把油污的手藏到背后。
"闹钟...好用吗?"他的耳朵有点红,目光不敢看她。
念秋把闹钟举到他面前:"你刻的字,我很喜欢。"她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清婉烤的红薯,你尝尝?"
言初接过红薯,热气熏得他眼眶发烫。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他突然想起去年冬天,也是这样的黄昏,他偷偷跟着念秋下班,看她把最后半块烧饼分给路边的乞丐。
"言初哥。"念秋的声音很轻,"明天...要不要一起去看场电影?"
言初猛地抬头,手里的红薯差点掉在地上。念秋的眼睛亮晶晶的,发梢的红绳在风里晃悠。远处传来电影院的报幕声,隐约是《罗马假日》的主题曲。
他摸了摸工装口袋,里面还揣着那张珍藏的电影票根。雨不知何时停了,梧桐叶上的水珠滴落在他肩头,凉丝丝的,却让心里的暖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