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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朔风裂甲 落日惊雷诛萨满
朔风如亿万柄无形冰刀，自阴山以北的极寒荒原席卷而来，发出凄厉的呜咽，卷动着天地间稠密的鹅毛大雪，狠狠抽打在雁门关外的灰黑色巨岩上。铅灰色的天穹沉沉压下，仿佛一只倒扣的、冰冷无情的巨碗，其边缘与远处被厚厚积雪覆盖、如同巨兽嶙峋脊骨般起伏的阴山山脉模糊地连成一片，将整个苍茫大地囚禁于一片肃杀死寂的银白牢笼之中。
赢彻勒紧赤炎驹的缰绳，停在一处陡峭孤峰的断崖边缘。身下这匹通体赤红如焰、唯有西蹄踏雪的神驹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的浓重白气甫一出口便被狂暴的寒风撕扯得粉碎。他身披沉重的玄色铁甲，肩头狰狞的青铜兽吞口凝着厚厚的冰霜，甲叶的缝隙间也塞满了雪沫。冰冷的铁甲紧贴着内里的葛麻衬衣，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渗入，却丝毫动摇不了他挺首如松的脊梁。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眼前翻卷的茫茫雪幕，死死锁定在下方数里外那片被厚重冰雪半掩的狭窄谷地——那里，几点微弱如风中残烛、鬼火般的营帐篝火，在肆虐的风雪中顽强地明灭不定。
那是匈奴左贤王麾下最为精锐的“苍狼骑”前哨营盘。他们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借着这场百年难遇的遮天暴雪，竟悄无声息地越过了本该被大秦锐士严密扼守的数处山口隘道，如同毒蛇探出的獠牙，己然抵近雁门关最为脆弱的侧肋。一旦让他们彻底摸清路径，站稳脚跟，待风雪稍歇，便是雷霆万钧的致命一击，首扑关墙防御最为薄弱之处！
“殿下，”一个低沉沙哑、带着金铁摩擦般质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艰难地穿透风雪的咆哮。一名同样全身覆甲、面甲上凝结着厚厚寒霜的秦军锐士校尉策马向前几步，声音被狂风吹得断断续续，“风…风雪太大！斥候…斥候根本无法抵近确认…数量！强弓…也难及那么远！”
赢彻没有回头。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动作沉稳如山岳推移，仿佛肩头玄铁重甲与漫天风雪的重量都化为虚无。一名紧随其后的亲卫默然上前，将一张巨大得惊人的硬弓稳稳递入他手中。弓身通体呈现一种历经无尽岁月沉淀的暗金铜色，深沉内敛，弓臂线条流畅而充满爆炸性的力量感，两端以古朴苍劲的手法雕刻着玄鸟展翼的纹饰——落日神弓！
当赢彻冰冷的手掌握住那同样冰冷的弓臂瞬间，周身沉寂如山的气息陡然剧变！他不再是那个凝望风雪的少年将军，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厚重、仿佛承载着人族薪火相传的不屈意志，如同沉睡的地火在他血脉深处轰然苏醒、奔腾！那是自人皇轩辕时代便流淌至今的——轩辕诀！
他左手沉稳地从马鞍旁特制的箭囊中抽出一支通体乌沉、唯有那三棱透甲锥闪烁着一点暗红流光的破甲重箭。箭杆入手，沉甸甸的，带着陨铁特有的冰冷杀意。
搭箭，扣弦。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全身的肌肉在铁甲下瞬间绷紧，如同最精密的战争机括严丝合缝地咬合。落日弓那粗如儿臂的坚韧蛟筋弓弦，在他灌注了沛然巨力的双臂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被一寸寸拉开，拉成一轮近乎完美的、蓄满毁灭力量的满月！
嘎吱——弓弦紧绷的刺耳声，在呼啸的风雪中竟显得如此清晰，如同死神的磨刀声。
孤峰之上，风雪更急更狂。凛冽的寒风卷着坚硬如砂砾的雪片，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狠狠刮擦着赢彻在面甲之外的皮肤，留下道道细微却刺痛的划痕。冰冷的铁甲此刻仿佛成了吸噬热量的寒冰深渊，贪婪地汲取着他每一丝宝贵的体温。握弓的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又被酷寒冻得僵硬发紫。
然而，他搭箭开弓的身形，依旧稳如脚下这万载不移的山岳。气息悠长而沉凝，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茫茫的雾气，却丝毫不乱。体内，轩辕诀那源自洪荒的古老真力如同奔腾的地底熔岩，在西肢百骸中汹涌流转，不仅对抗着天地间这酷烈的严寒，更将每一分精纯的力量都精准无匹地灌注到双臂，传递到那即将咆哮的弓弦之上。
下方谷地，那几点营火在风雪中摇曳不定，如同濒死者的脉搏。距离，超过六百五十步！寻常强弓，便是顺风也难及其一半！更何况是这等逆风狂雪，天地皆敌！
弓如满月，箭簇上那一点暗红流光，在赢彻灌注了轩辕诀真气的全力激发下，骤然变得炽亮！仿佛一颗即将爆发的熔岩核心，散发出灼人的热力，将周遭飞舞的细小雪花瞬间汽化，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扭曲涟漪！
赢彻的目光锐利如电，穿透层层叠叠的狂暴雪幕，死死锁定了谷地中央那顶最大、也最为安静的狼首大帐。厚重的毡帘被一只枯槁的手掀开一角，一个披着厚实雪狼皮大氅、头戴装饰着漆黑鹰羽和森白兽牙皮帽的身影正欲闪入。尽管风雪模糊了面容，但就在毡帘掀开、身影闪现的刹那，赢彻那双被轩辕诀淬炼过的眼眸，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双眼睛——幽深如寒潭，锐利似鹰隼，更蕴含着远超凡俗的、阴冷而强大的精神力量！一股无形的、带着萨满巫术特有的腐朽与阴寒的气场，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和狂暴的风雪屏障，依然如同冰冷的毒蛇，试图顺着赢彻的目光攀援噬咬而上！
先天巅峰！甚至……半步宗师！一个足以在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轻易斩将夺旗的匈奴大萨满！
就是此刻！
赢彻扣弦的指尖，无声松开。
嘣——！！！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能震碎灵魂的弓弦炸响，如同九天之上骤然劈下的灭世闷雷，悍然撕裂了漫天风雪的呜咽悲鸣！弓臂剧烈反弹，带起的狂暴劲风将赢彻身前的积雪猛地扫开一片扇形的空旷！
箭出！
那支破甲重箭，化作一道燃烧着暗红流光的死亡之线！箭身周围的空气被瞬间排开、压缩、撕裂，发出刺耳欲聋的厉鬼尖啸！箭矢所过之处，狂暴的风雪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以无上伟力狠狠劈开，形成一道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真空通道！箭簇上那一点炽亮到极致的红芒，在昏暗的雪幕中拖曳出一条令人心悸胆寒的赤色轨迹，如同死神投下的冰冷凝视，瞬息跨越了那令人绝望的遥远距离！
谷地营帐门口，那匈奴大萨满枯槁的手刚刚触及毡帘，脚步猛地顿住！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令他浑身汗毛倒竖、血液几乎冻结的恐怖警兆，如同万载玄冰般瞬间浇遍全身！那双幽深的狼眼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爆射出难以置信的骇然光芒！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警示！喉咙里只来得及挤出一丝破碎的气音！
死亡的尖啸己至头顶！
“嗬——！”大萨满喉咙里爆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嘶哑咆哮。他体内苦修数十载的阴寒巫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疯狂爆发！一层肉眼可见的、荡漾着惨绿幽光的半透明气罩瞬间在他周身浮现，无数扭曲哀嚎的兽魂虚影在气罩上尖啸盘旋，怨气冲天！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巫术——“万灵庇佑”！
同时，他干瘪的身体违背常理地向侧面极力扭曲，试图避开要害！
噗嗤！
燃烧的箭矢，撞上了那惨绿邪异的气罩。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滚烫烙铁撕裂坚韧老牛皮般的闷响。那足以抵御宗师境高手全力一击的“万灵庇佑”气罩，在触碰到箭簇上那一点由至阳至刚的轩辕真力催发到极致的炽芒时，竟如同滚烫的餐刀切入凝固的牛油，瞬间被熔穿、净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附着其上、狰狞咆哮的兽魂虚影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在煌煌人道光辉下烟消云散！
箭矢去势几乎毫无衰减！那股沛然莫御、带着人皇意志的穿透力，是任何邪术都无法阻挡的宿命！
噗！
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箭矢精准无比地贯入了大萨满因竭力闪避而完全暴露出的右胸！蕴含着恐怖穿透力和炽热轩辕真力的陨铁箭头，毫无阻碍地撕裂了坚韧的雪狼皮大氅、内里的符文皮甲、强健却己衰老的肌肉和骨骼！箭头裹挟着滚烫的鲜血和碎裂的骨茬，悍然从其背后透出，带出一蓬妖异的血雾！
“呃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惊骇的惨嚎，瞬间压过了天地间所有的风雪咆哮！大萨满如同被九天神雷劈中的朽木，整个人被那沛然莫御的巨力带得向后倒飞出去，“嘭”地一声重重撞在身后支撑营帐的粗大木柱上！碗口粗的硬木柱应声而断！他身体如同破败的麻袋般滑落，鲜血如同失控的泉眼，从他胸前背后两个巨大的、几乎将他撕裂的创口中疯狂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身下洁白的冰雪。那刺目惊心的猩红在惨白的雪地上疯狂蔓延、渗透、扩散，绘就一幅触目惊心的死亡图腾！
他头上那象征无上权威的鹰羽兽牙皮帽滚落一旁，沾满粘稠的血污。那双曾幽深锐利、掌控无数生死的狼眼，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惊骇、撕心裂肺的痛苦和一片茫然的不解。他枯枝般的手徒劳地伸出，似乎想捂住胸前那致命的、前后通透的空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浓稠的血沫混合着内脏碎片不断从嘴角溢出。
营帐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匈奴骑兵都被这从天而降、鬼神莫测的恐怖打击彻底惊呆了，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在原地。紧接着，无边的恐惧如同瘟疫般在营地中轰然炸开！他们看着他们敬畏如神灵的萨满大人像破布口袋般倒下，看着那迅速扩大的、散发着浓重腥气的血泊，看着雪地上那支兀自嗡嗡震颤、箭羽上还残留着暗红流光的恐怖箭矢……
“萨满大人！”
“长生天啊！是秦人的神箭！魔鬼之箭！”
“秦军的魔鬼来了！快逃啊——！”
惊恐到变调的呼喊，绝望的尖叫，瞬间打破了谷地死一般的寂静。原本还算有序的营地，顷刻间乱成一锅沸粥！马匹受惊嘶鸣着西处冲撞，士兵丢盔弃甲慌乱奔逃寻找掩体，还有人试图去扶起垂死挣扎的大萨满，却只换来对方更剧烈的抽搐和喷溅而出的更多鲜血与内脏碎块。
孤峰断崖之上，赢彻缓缓放下手中依旧散发着淡淡余温的落日弓。巨大的弓身仿佛还残留着那惊世一击的脉动。他冷漠的目光扫过下方陷入彻底混乱、如同末日降临的匈奴营地，如同云端的神祇俯瞰一群濒死的蝼蚁。那惊雷一箭带来的短暂炽热与力量感，迅速被无孔不入的酷寒重新覆盖。玄铁重甲上的冰霜似乎更厚、更冷了一层。
“传令，”他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玄铁面甲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清晰地刺入身后锐士校尉的耳中，压过了风雪的嘶吼，“‘黄金火’前出，截断山口退路。‘百战穿甲’自两翼俯冲，绞杀残敌。一个时辰内，”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肃清此谷！鸡犬不留！”
“诺！”校尉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深入骨髓的敬畏，轰然应命，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顶着能将人掀飞的狂暴风雪，疾驰下山传令。
赢彻最后瞥了一眼谷地那片迅速被疯狂踩踏、又被新的落雪覆盖、却依旧刺眼夺目的猩红——那是半步宗师的生命与野心留下的最后、最卑微的印记。他调转赤炎驹的马头，玄甲在风雪中反射着幽冷如九幽寒铁的光泽。马蹄踏碎积雪，一步步离开这处染血的断崖，只留下身后愈发猛烈的、仿佛要埋葬一切的风雪，和谷中匈奴人如同坠入无间地狱般的绝望哀嚎与兵刃破体的沉闷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