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算都是君子,喝多了之后仍旧会是不一样的反应,不过你下次喝醉了就不要乱跑了,很危险。”
“嗯,下次我学着喝了就睡,不给你添麻烦。”
遥京总觉得他说话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倒也不是麻不麻烦,就是……”
“就是什么?”
“酒喝多了伤身的。”
这姑且算作她的宽慰,屈青心头郁积的气消下去一点。
遥京的话匣子倒是打开了。
“隔壁家的二麻子就是,日日要喝上二升的酒,不知是哪一天喝多了掉进了水井里,过了好些天才被人发现。剩和他相依为命的老母,一个八十岁的老妇人孤苦伶仃,为他哭瞎了眼。”
隔壁家没有一个叫二麻子的。
二麻子,怕是她在京城,和越晏的家的邻居。
又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啊。
屈青的心起起伏伏,想得多了,头复隐隐作痛起来。
“为他可怜?”
遥京没想到屈青会插一句嘴,只是说也就说了,遥京听了,也摇摇头。
“二麻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酗酒后闹事,偷盗赌博也是常有的事,既没敬重生命,也没有尽到赡养母亲的责任。”
“我为的是他老母亲的可怜处,那么不负责任的死的人一死倒也死了,却给生者留下那么大的痛楚。”
遥京说完,这才注意到屈青似有若无的注视,她不好意思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这样看着我,是觉着我说错了?”
屈青轻轻摇了摇头。
他倒觉得她这样肆无忌惮说起自己的见解时分外有趣。
“那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屈青有时候会觉得她迟钝得厉害,有时候又格外感谢她的迟钝。
只是这话扯远了。
遥京顿了顿,“所以说,为在意自己的人,也要对自己负责吧。”
她的声音弱下去,若不是屈青离她离得近,恐怕也听不清她的话。
他问:“谁在意我呢?”
遥京自然而然答:“我啊。”
屈青微微诧异,薄唇张开,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垂下眼睑,遮住微微失措的神色。
遥京捏着衣角。
其实她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确实……有些在意他,这事南台也知道的。
可好像屈青不太高兴了?
现在愣在她面前,倒像是她把他调戏了一样。
遥京小小反省了一下。
反省的结果就是南台进来时,遥京正乱七八糟地挥着手,给屈青解释:“我是说,我是说!我,南台先生,我们都很在意……在意你好不好。”
南台走进来,嗤了一声,出言打断:“不坦率。”
平日里最坦率的人倒也开始支支吾吾说不清话来了。
只是面对屈青,遥京己经很不端庄了,他还需摆出一副端庄些的样子来。
“我说说你,多大了还这样让人操心,昨日若不是遥京和阿万带你回来,怕你是要露宿街头了。”
“学生的错。学生亦想好好报答遥京的恩情,不若明日,赏脸来寒舍一聚。”
遥京为屈青口中的“恩情”吐吐舌头。
哪用得上那么严肃的词。
只不过次日,她还是被南台踹出了家门,还给她准备了上门礼。
“我说南台你也太隆重了吧?”
“哪里算得上隆重,让你拿着就拿着去!”
遥京于是抱着盒子,和阿万出门了。
本来她并没有打算带着阿万出门,只是阿万从午后就一首跟在自己身后,跟要吃的狸奴一模一样。
南台说:“你带着他一起去吧,免得留下来给我脸色看。”
“阿万很乖的,怎么会给人脸色看。”
说完,遥京自己倒想起来,前几天他给她甩脸色的事了。
遂飞快变脸:“南台你说的是,他的确会给人甩脸色!”
更不愿意带他出门了。
可南台又说:“怎的,人家就只答谢你一人,人阿万没帮你把屈青带回来?”
“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这个家伙一路上净添乱,好几次都差点把人摔水沟里!”
阿万任她说,就是无论如何都要跟着她出门。
将事情说出来了,心里的郁闷消了些,看见阿万沉默的模样,遥京一时心软,也就将他带着了。
还能让他帮忙拿着礼盒。
也不知南台往盒子里放了什么,不说重不重吧,怎么包装得那么大。
屈青的宅子离衙门倒是很近,甫一进门,遥京便瞧见一棵养得极好的五针松。
屈青早早站在门口迎她。
“来得这么早。”
“你不也早早地等着了吗?”
遥京和他寒暄两句,便让阿万把南台准备的礼盒交给他。
“这是南台的一份心意,请你务必收下,要不然小老头回去要说我的。”
屈青于是不好推辞,亲自接过。
“只是不知先生准备了什么,竟然这么隆重。”
“说实话我也好奇呢,你打开了告诉我一声呗,谢谢嗷。”
“当然,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进去说。”
遥京跟着屈青一起进去,阿万也抬脚跟着一起,脸还是臭臭的。
屈青对此只是付之一笑,并不在意。
在堂上坐了会儿,离饭点还远得很,他提议去外面走走。
“今日恰有端午庙会,且就在附近,听说热闹非常,要不要一同出去走走?”
他不说,遥京都想不起快到端午了。
从前端午,无一不是和越晏一起过的,她常跟着越晏准备端午事宜,在门上挂艾草啊,在屋外洒雄黄酒啊,饮菖蒲酒啊……
因着她从前年岁小,常常嘴唇碰一碰菖蒲酒就算是饮过了。
只是回朝城了,南台年岁大了,遥京要照顾他,还真就一时忘记了。
幸好他提了,今天恰好去买些艾草回去挂着吧。
“好啊。”
遥京回过身,交代阿万:“我们就出去走走,不必跟着了。”
阿万看着他们俩说说笑笑,慢慢走远。
……
端午在五月初五,因着同“恶”,朝城人端午是不出门的,庙会也会提前好一段时间办。
现下本就是农闲时候,庙会上的人便更多了,遥京和屈青两个人被推来搡去,反而靠得更近。
屈青低头,遥京的小臂就挎在自己的臂弯上。
幸好这里人多。
他弯弯唇。
遥京抬头,指着不远处:“那里人少,我们去那里吧。”
“嗯。”
只是路上她又被卖荷花的小贩绊住了脚,兴致很好地左右挑选最好的哪枝。
好不容易挑出来两枝了,又犯了难:“你说是这枝开尽了的好,还是这枝含苞待放的好。”
她举着两枝花在脸前,等着他给出个意见。
一旁的卖荷的小童也看着他。
若是他说,自然是两枝都买去了才好。
荷花自然是极好的,花瓣粉白温润,舒展的弧度也莹润,恰到好处。这样好的荷花,应该是小童今早一大早起来去荷塘摘的荷花,露水还盈盈挂在上面。
可当荷花的花瓣遮住她半张脸,花瓣颤颤的,滴落的水滴落了几滴在她的腕间,滑入她的袖中深处,再也瞧不见一点。
荷花刹那变得黯淡,不及她的光辉。
只看一眼,屈青便匆匆移开眼,心间似有惊涛骇浪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