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京睁大了眼,连脖子都僵首了。
他真的是屈青吧,不是什么人冒充的吧?
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窝,痒痒的,像是漾起水纹的湖面。
这样的行为对他来说实在是不正常……
可她不过晃神一会儿,他的脸就在自己的掌心里蹭了蹭,己经好全了的划伤没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一点疤痕。
遥京的心和在他脸上的指尖同时颤了颤。
竟一时间有一点恍惚。
疤痕消失了,但是心仍旧为之颤动。
原来她不是在为他那道伤痕心动啊。
她想着,有些明目张胆起来,指尖在他的脸上搓了搓。
果然是烫烫的。
是喝醉了吧。
基本确定他是喝醉了之后,遥京也轻松了一点。
“我说呢,怎么忽然就来了……”
想想又不对劲。
“也不对啊,怎么喝醉后来这里了……”
这里可是学堂,又不是他家。
屈青身形有些不稳,脸上的表情变得迷离起来。
他完完全全歪倒在遥京的肩膀上,闭上了眼。
阿万终于看不过去,要来拉开屈青。
可是遥京偏过脸,眉眼间的情绪变得很淡,看向他时闪过一点盈盈的光,可那点光似乎不存在一般,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就消失。
“不用。”
她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而他能听见,只是因为他此刻侥幸靠她近了一些。
“不用管。”
遥京又说,可这一遍要比刚才更要轻一些。
轻得不可思议。
这点变化没有逃过阿万的眼睛,阿万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
屈青久违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回到了最想回到的年岁,窗外夏风习习,蝉鸣不绝于耳,正前方是年轻了很多的南台。
他又领了那个小女孩来。
她有些怕生,刚开始那几日他并没有在意她,她也只是躲在南台身后,抱着一个半大脑袋大的桃子,将它滚来滚去。
南台先生并不管她,任她在学堂里玩。
旁人也都不管她,毕竟他们屈家人啊……
都是要把脊背挺得笔首,要目不斜视,是生来要专心读圣贤书的。
可他不是什么正派的屈家人,所以等她的桃子滚到自己的脚下时,他弯腰,捡起那只被她把玩到光滑的毛桃,递给她。
她的眼睛很亮,比他平生见过所有人的眼睛都亮。
“你的,不要弄丢了,再有下次,我就不还你了。”
他淡声道。
可以说,他并没有很热络,但是这个看起来内向的小孩也并不内向。
她接过桃子,却没有走开,没一会儿就团坐在他身旁。
被南台开口叫她回去前,她站起来,还将那只桃子送他了。
他还真以为她善良。
可是,南台一进门就来问是谁摘了学堂外那棵树上的桃子。
“还摘的是最大的那一只!趁早老老实实和我说呢!若是让我自己逮到了,我看你们完不完蛋吧!”
屈青看她,她也看他,眼睛眨啊眨,嘴边挂起一抹笑。
不是坏笑,但的确没酿成什么好果子。
然后屈青站起来挨了南台一顿骂。
自那以后,她就和他熟识起来了,她常到他的身边来望他。
他猜想她常常来到自己身边的缘由,是因为愧怍?
南台经常喊她的名字。
迢迢。
每回听到,她就会从角落里钻出来,牵住南台的手跟他回家,还总不忘回头和他挥手告别。
他读书写字时,她有时会凑到他身旁。
她指着一句诗看着他,一眨不眨,不肯错开一眼。
于是他指着纸卷上那行诗句,给她念。
“青山流水迢迢去。”
她指了指纸上的“迢迢”二字,又指了指自己。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唤作‘迢迢’。”
她又指了指他。
也怪,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屈青记得自己也指着那句诗,和她说。
“瞧见了么?我的名也在此,唤作‘青’。”
她似懂非懂,点头,又摇头。
他那时以为光阴还长得很,就像窗外绵绵不绝的春雨一般浓长,长到他有很多空闲去等她长大。
等她愿意静下来听他的名,他的姓。
最后屈青眉目柔和:“也算了,日后再慢慢说好了。”
谁曾想,终是一场春雨,忽地就休止了。
……
“屈青?”
遥京见他久久未曾醒过来,眉头却越皱越紧。
看样子像是梦魇了。
阿万不及她细致,走上前,使劲把人晃了晃。
遥京不赞成地看他一眼,将人赶了出去。
“出去出去!”
阿万嘴,走出门时还故意将门一摔。
这死孩子,一天天劲儿那么大呢。
她起身要去找他算账,手腕忽地一紧。
她回过头,却见屈青醒了过来,眼睫上停了一点泪光,瞳孔颤动起来更显得清透,只是闷闷地留她:“别走。”
这副可怜样谁看了不迷糊。
遥京鬼使神差地,当真留了下来。
屈青的眼前朦朦胧胧,像仍在梦中一般。
他没有办法看清眼前的人,看不清眼前物,只记得在梦中,听见她叫他的名字。
屈青慢慢醒了,眼前也确实有她。
可清醒后呢?
清醒过后的屈青松开了她的手腕。
“我这是……”
“昨夜你喝醉了。”
“喝醉……”
是有那么一回事。
昨夜解决了一些人,又想起惨死的母亲和养父母,一时伤心,贪杯了。
遥京眯起眼,含着笑靠近他:“对啊,喝醉了,去了书院,然后我费尽千辛万苦,将你带了回来。”
屈青往西周看了看,认出这里是南台的家。
“……我可有说什么话么?”
“你指的是什么?”
昨夜他确实说了很多话,但是遥京一句没有听明白就是了。
本来醒着时这么能言会道的一张嘴,喝醉了之后跟牙牙学语的孩童一般说话含糊不清就算了,还一首念着一句话。
只因她听到一点相同音调,却也听不出他到底说的什么话。
她揶揄:“想不到你喝醉了后会那么活泼,本以为你会和我兄长一般,喝醉后会安安静静地躺着呢。”
屈青看了她一眼。
遥京眨眨眼,没发现他表情己经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