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的三月裹挟着温润的水汽,玉兰花苞在晨雾中悄然绽放,将书院装点得如梦似幻。然而,这份春日的柔美却无法驱散祝英台心中的阴霾。祭孔大典当日,天还未大亮,她便在镜前开始精心装扮,铜镜映出她苍白而凝重的面容。
英台颤抖着双手,将束胸布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绕在身上。粗麻质地的布条每收紧一分,都像毒蛇般紧紧勒住她的肌肤,呼吸也随之愈发困难。但她咬着牙,强忍着不适,又将束胸布狠狠收紧了几分。她深知,今日在祭孔大典上,必须要以男子的身份,行最标准的男子大礼。
"小姐,时辰不早了。"丫鬟银心在门外轻声催促,声音中满是担忧。英台深吸一口气,却只觉胸口闷痛难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强撑着站起身,穿上玄色深衣,腰间系上白玉螭纹佩。镜中的她,身姿挺拔,眉眼英气,俨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可那毫无血色的嘴唇和额角细密的汗珠,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痛苦。
书院门口,梁山伯早己等候多时。他抱着一摞典籍,目光不时望向长廊的尽头,心中既期待又忐忑。自从雪夜那场意外之后,他与英台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而疏离。他刻意与英台保持着距离,却又忍不住在她不注意时,偷偷注视她的一举一动。昨夜,马文才的话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他的心里:"你难道就没发现,祝九郎的举止太过阴柔,哪有半点男子气概?"这些话让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远远望见英台走来,梁山伯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迎上前去,正要开口,却见英台伸手整理发冠,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一截细腻白皙的肌肤。那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在晨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梁山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慌忙移开视线,耳尖瞬间发烫,声音也变得有些结巴:"快些走吧,夫子说今日要提前演练祭礼,可不能迟到了。"
大成殿前,编钟奏响庄严的《咸和之曲》,礼乐声回荡在整个书院。英台随着众人一同行三跪九叩大礼。每一次俯身,她都感觉束胸布勒得更紧,胸口的疼痛愈发剧烈,眼前也开始阵阵发黑。青砖缝隙里的碎石硌得膝盖生疼,可这些疼痛与胸口的窒息感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当第三次叩首时,英台只觉眼前突然炸开无数金芒,祭坛上孔子的画像在眩晕中扭曲变形,渐渐变成了母亲催婚的脸。母亲严厉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英台,马家的亲事不能再拖了!"紧接着,马家媒婆那谄媚的笑声也混着礼乐声,刺耳地灌进她的耳朵。
"咚!"英台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栽倒在蒲团上。玉冠滚落一旁,几缕青丝垂落额前,原本束起的头发散落开来,遮住了她苍白如纸的脸。
梁山伯几乎是在英台倒下的瞬间,便本能地冲了过去。他一把抱住英台的身躯,掌心触到她后背异常柔软的弧度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这触感,分明与男子截然不同!更让他震惊的是,英台半敞的衣领间,月白色束胸布的系带不知何时己经散开,露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粉色肚兜边缘。
周围的同窗顿时乱作一团,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祝九郎这是怎么了?""快请夫子来!"夫子的喊声穿透嘈杂的人声:"快送她回房!切莫耽误了!"
梁山伯背着英台穿过回廊,一路上,英台发间若有若无的兰花香萦绕在他鼻尖,与那日雪夜的味道重叠在一起。经过晾晒场时,一阵风掀起英台的衣角,他低头瞥见裙裾内侧绣着的并蒂莲。那并蒂莲的针脚细密精致,花朵栩栩如生,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的绣工。梁山伯的心跳如擂鼓,脑海中无数的疑问翻涌而起,可此刻,他只能强压下满心的困惑与震惊,快步向英台的房间走去。
英台的闺房弥漫着淡淡药香,窗边的纱帘随风轻轻飘动。梁山伯将英台轻轻放在床榻上,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枕边的妆奁。妆奁半开着,胭脂盒里的香粉沾着指印,铜镜背面赫然刻着"祝英台"三个字,边缘还缠着几根青丝。他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缓缓伸出,拿起胭脂盒。就在这时,英台发出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山伯......"英台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涣散的目光对上梁山伯复杂的眼神。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梁山伯按住肩膀。梁山伯举起胭脂盒,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颤抖和质问:"那日雪地的触感,还有马文才的话......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这胭脂盒,还有这名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英台望着梁山伯通红的眼眶和满是疑惑与痛苦的眼神,束胸的压迫感突然变得微不足道,取而代之的是心痛如绞。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浸湿了枕巾。她抓住梁山伯的衣袖,指尖冰凉,声音哽咽:"山伯,我......我确有苦衷。求你信我,等大典过后,我定将一切如实相告。现在......现在请你不要追问,好不好?"她的眼神中满是哀求,仿佛在祈求梁山伯能再多给她一些时间。
就在这时,雕花木门被轻轻叩响。"英台,是我。"师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和而沉稳。梁山伯慌忙将胭脂盒藏在身后,起身行礼。师母端着药碗缓步而入,目光扫过梁山伯不自然的神情,又落在英台半敞的衣襟和凌乱的床榻上。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药碗放在案头,轻声道:"山伯,你先去忙吧,英台的事,有我照看。有些事情,时机到了,自然会真相大白。"
梁山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英台,又看了看师母,最终点点头,转身离去。房门重新闭合,屋内只剩下英台和师母两人。师母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拭去英台脸上的泪水,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傻孩子,束胸绑得太紧,伤了心肺。"她展开锦囊,里面是几枚银针和一卷透气的软绸,"用这个替换粗麻布,再配合我的针法,能缓解些不适。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
英台攥着锦囊,泪水再次决堤。她一头扑进师母怀里,放声痛哭:"师母,我好害怕......我不想失去山伯这个朋友,也不想放弃求学的机会。可如今......"师母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孩童一般,轻声道:"女子求学不易,我年轻时也扮作男儿进过书院,深知其中的艰辛与不易。只是感情之事,就像这春日的花,开得太急,反而容易凋零。你且放宽心,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暮色渐浓时,英台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景色。夕阳的余晖洒在书院的建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远处传来梁山伯教孩童念书的声音,清朗的语调穿过层层花枝,却再没了往日的温度。那声音传入英台耳中,让她心中一阵刺痛。她低头看着掌心的银针,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忽然想起师母最后的叮嘱:"守住秘密不难,难的是守住本心。"未来的路充满未知与挑战,可英台心中却渐渐有了一丝坚定,她暗暗发誓,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这份珍贵的情谊,也要坚持自己求学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