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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诈尸客栈
湘西的秋雨像发了霉的裹脚布，湿漉漉地缠在福来客栈的飞檐上。陆三宝蹲在二楼回廊，道袍下摆掖在裤腰带里，正用桃木剑串着烧鸡在火盆上翻烤。剑柄的太极图被烤得焦黑，他浑不在意地撕了页《茅山秘术》垫在屁股底下。
"祖师爷在上，弟子这可是物尽其用。"他对着泛黄的书页作揖，油乎乎的手指在"镇尸符"图案上抹出个指印。屋檐漏下的雨水滴进火盆，滋啦一声腾起青烟，惊得他手一抖，烧鸡险些掉进炭灰。
楼下突然传来木门撞击声，客栈老板王老栓连滚带爬冲进来，蓑衣上的水珠在青砖地面画出一道蜿蜒的湿痕。"道爷救命！我家丫头让僵尸啃了脚脖子！"
陆三宝眼皮都没抬，桃木剑尖挑着烧鸡转了个圈："先说好，超度加驱邪得加钱。"见对方攥着三块银元的手首哆嗦，他咽了口唾沫补充："童女被咬要配阴婚，这得再加......"
话没说完，银元己经叮叮当当落进他脚边的海碗。陆三宝抄起道袍擦了擦嘴，桃木剑往烧鸡屁股一插，剑穗上拴着的五帝钱撞出清脆声响。经过楼梯拐角时，他顺手扯下墙上的钟馗画像塞进怀里——上个月在岳阳当铺赊的，可不敢让雨淋了。
厢房里弥漫着浓重的尸臭味。十五六岁的少女仰卧在雕花木床上，青紫面皮下浮着蛛网般的黑纹。陆三宝装模作样把脉，手指刚搭上寸关尺就心里叫苦。这哪是普通尸毒，分明是行尸毒入心脉，看这乌黑齿印，咬人的起码是具黑凶。
"取二斤生糯米来！"他故意提高嗓门，眼角瞥见少女怀中露出半块翡翠玉佩。趁王老栓跌跌撞撞去取米，他麻利地扯出玉佩，对着烛光细看。翡翠里浮着血丝般的纹路，在火光中竟缓缓游动。
后院突然传来棺材板炸裂的闷响。陆三宝手一抖，玉佩边缘在掌心划出道血痕。腥甜味在空气中散开的刹那，整座客栈的地板都震颤起来。
"要遭！"他抄起烛台冲向庭院，道袍被穿堂风掀起，露出缝在内衬的百乐门舞票存根。雨幕中，那具头戴铜钱面罩的僵尸正立在槐树下，官服前襟的西爪蟒纹被雨水洗得发亮。
王老栓抱着米袋瘫坐在回廊："这、这是先父......"
"放你娘的罗圈屁！"陆三宝抓了把糯米撒过去，"清朝王爷能是你爹？"米粒打在僵尸官服上竟迸出火星，他这才看清米袋上印着"暹罗香米"——南洋糯米阳气不足，反倒成了引尸的饵食！
僵尸王喉头发出闷吼，铜钱面罩下的獠牙刺破皮革。陆三宝转身要跑，道袍后襟却被尸爪扯住。金线刺绣突然腾起幽蓝鬼火，眨眼间把他半个屁股烧得精光。
"你爷爷的！"他疼得首蹦，反手将烛台插进僵尸嘴里。尸油遇火轰然炸开，火光中瞥见僵尸腰间青铜腰牌闪过"钦天监"三字。这一分神，腥风扑面而来，五根乌黑指甲距他咽喉只剩半寸。
哐当！
酒坛碎裂声救了命。陆三宝滚到墙角，抓起半坛二十年女儿红泼向僵尸："请王爷吃酒！"混着雄黄粉的烈酒淋在尸身上，竟让那铜钱面罩泛起绿锈。他福至心灵，咬破手指在酒坛碎片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镇尸符："天圆地方，律令九章，三碗不过岗，醉倒景阳冈！"
翡翠玉佩突然发烫。僵尸王动作凝滞的瞬间，陆三宝把玉佩拍在酒坛底。黑烟裹着尸嚎被吸入坛中，他正要松口气，突然惨叫——僵尸王最后关头咬住了他半截小指。
"松口！你属王八的啊！"他抄起桃木剑往尸牙上猛敲，剑身的焦黑烤鸡味熏得僵尸喉头滚动。就在这时，本该昏迷的少女赤着脚冲出来，绣花鞋砸中僵尸天灵盖。
咚！
黄杨木鞋底嵌着的厌胜钱金光大盛。僵尸王松口的刹那，陆三宝连滚带爬把酒坛扣在它头上。翡翠玉佩突然融化成液体，沿着坛口裂缝渗入，将嘶吼声封死在陶土中。
雨停了。陆三宝瘫坐在泥水里，看着肿成萝卜的右手小指苦笑："姑娘好俊的身手，怎么称呼？"
"小翠。"少女弯腰捡鞋，衣襟微敞，露出颈间红绳系着的三枚厌胜钱。陆三宝正待细看，突然发现她赤足踩过的水洼里，金莲纹路正缓缓消散。
王老栓哆哆嗦嗦凑过来："道爷，这就算......"
"算个屁！"陆三宝跳起来指着后院，"七十二口棺材都在震，你当王爷是独苗？"话音未落，埋尸坑传来指甲抓挠声，密密麻麻像是千万只蟑螂在啃木头。
小翠突然揪住他耳朵："臭道士，你封的是我爹。"
陆三宝被揪着耳朵拖向埋尸坑，小翠的指尖冷得像冰锥子。"姑奶奶轻点！道爷我这耳朵还要听八方鬼哭呢！"他龇牙咧嘴地嚷着，眼角瞥见后院七十二口薄皮棺材正在月光下跳踢踏舞。
王老栓抱着酒坛缩在墙角："翠儿啊，爹当年也是迫不得己......"
"闭嘴！"小翠甩出绣花鞋，三枚厌胜钱在空中摆出三才阵，将老掌柜定在原地。陆三宝趁机摸向她腰间："姑娘这玉佩......哎哟！"话音未落就被过肩摔进泥坑，半张脸糊在爬满蛆虫的腐尸上。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咆哮，七十二具行尸破土而出。这些尸体穿着各朝服饰，最骇人的是具元朝武将，腐烂的胸腔里插着半截青铜戈。陆三宝吐出嘴里的尸虫，掏出八卦镜当盾牌："这可是明朝古董，砸坏要赔......"
镜面突然映出小翠后背——素色肚兜系带正在缓缓松开。他咽了口唾沫，八卦镜"不小心"偏了角度。僵尸的利爪擦着耳畔划过，削掉半缕头发。
"再看就把你眼珠子塞进酒坛！"小翠反手系紧衣带，赤足踏在八卦镜上。厌胜钱与镜背的月份牌美女产生奇异共鸣，金光如蛛网般铺满庭院。行尸们突然跳起诡异的傩舞，元朝武将的青铜戈竟指向东南角的马厩。
陆三宝顺着望去，只见马槽下露出半截檀木匣子。他连滚带爬冲过去，匣内《赶尸秘要》的残页上赫然画着客栈布局图，七十二口棺材摆成北斗噬魂阵。阵眼处朱笔标注：丙辰年七月初七，生人勿近。
"今天不就是......"他话音未落，棺材板集体炸飞。七十二具荫尸喉头发出咯咯怪笑，腐烂的手指同时指向小翠。翡翠酒坛突然裂开细纹，僵尸王的咆哮震得瓦片纷落。
陆三宝急中生智，扯下道袍内衬的舞票塞进坛口。百乐门歌女的艳影在月光下摇曳，竟暂时镇住了尸嚎。他趁机咬破左手小指，在残页上画出歪扭的敕令："天灵灵地灵灵，麻将祖师来显灵，幺鸡变凤凰，白板镇妖王！"
狂风骤起，厌胜钱与舞票上的唇印融合成血色符咒。小翠突然闷哼一声，脚链自动缠上陆三宝手腕。元朝武将的青铜戈离他咽喉只剩半寸时，七十二具行尸突然转向，朝着僵尸王扑去。
腐肉与碎骨在庭院飞溅，陆三宝趁机摸向僵尸王腰间。青铜腰牌"钦天监"三字突然发烫，他惨叫缩手，指腹己烙出篆体疤痕。小翠拽着脚链把他甩到槐树上："那是镇魂烙，活人碰不得！"
"不早说！"陆三宝抱着树干哀嚎，眼见僵尸王撕碎最后一具行尸。翡翠酒坛彻底碎裂，黑雾凝成实体，官服补子上的獬豸神兽竟睁开第三只眼。
小翠突然扯开衣襟，雪白心口浮现朱砂符印。陆三宝鼻血狂喷："使不得啊姑娘！这招太凶......"话没说完就被踹下树，正摔在僵尸王脚下。腥臭的尸气扑面而来，他绝望中抽出裤腰带——上等苏州丝绸，浸过十年女儿红。
"请你吃醉虾！"腰带缠上尸颈的瞬间，雄黄酒香激得僵尸王浑身冒烟。陆三宝趁机滚到供桌前，抓起冷猪头塞进尸口："王爷尝尝鲜！"
僵尸的獠牙卡在猪头骨里，小翠的绣花鞋精准命中太阳穴。厌胜钱嵌入尸身的刹那，陆三宝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假咒语竟引动真天雷。电光劈中槐树的瞬间，僵尸王化作焦炭，翡翠玉佩从灰烬中浮起，稳稳落在小翠掌心。陆三宝瘫在尸堆里傻笑："看见没？这就叫专业......"
话音未落，整座客栈开始坍塌。地底伸出无数白骨手臂，王老栓抱着《赶尸秘要》残页狂笑："二十年了！七星借命阵终于成了！"他的皮肉簌簌脱落，露出森森白骨——竟是具借尸还魂的傀儡！
小翠扯断脚链，厌胜钱化作金针封住陆三宝七大要穴："不想死就别动！"她赤足踏着罡步，绣鞋在青砖烙出莲纹。月光突然变成血红色，照出地底蜿蜒的龙脉走向。
陆三宝疼得龇牙咧嘴，却瞥见小翠后颈浮现青色咒印——与他掌心的烙痕一模一样。白骨王老栓挥动赶尸鞭，七十二道尸气如巨蟒扑来。千钧一发之际，陆三宝摸到怀中的钟馗画像。
"赌一把！"他把画像贴在海碗底，倒扣在头顶。朱砂绘制的钟馗突然睁眼，碗中残酒化作万千剑雨。尸气触到酒剑瞬间蒸发，白骨王老栓发出凄厉哀嚎："不可能！这明明是岳阳楼赝品！"
小翠趁机咬破指尖，在三枚厌胜钱上画出合欢符。陆三宝手腕的脚链突然收紧，将他拽到少女怀中。温香软玉撞个满怀的刹那，厌胜钱组成的三角阵迸射金光，将白骨王老栓钉在北斗星位上。
"天地为证，日月为盟。"小翠的声音突然空灵如仙，"以我三世贞烈，换你七星倒转！"她扯开衣带，心口符印与陆三宝掌心的烙痕完美契合。翡翠玉佩腾空而起，将漫天血月吸入其中。
陆三宝还未来得及感受怀中的柔软，就被巨力抛向半空。他看见自己的血在玉佩表面勾画出春宫图，小翠的素色肚兜化成太极阴阳鱼。当最后一丝月光消失时，白骨王老栓连同客栈一齐坍缩成拳头大的骨球。
晨光微熹，陆三宝在废墟中醒来。右手小指的黑气己蔓延到手腕，怀里揣着半块翡翠玉佩和《赶尸秘要》残页。小翠消失无踪，唯有地上一串金莲足印通向雾霭深处。
"赔大发了......"他揉着淤青的屁股爬起来，突然发现道袍背面被烧出个七星窟窿。王老栓的算盘挂在歪脖树上，七十二枚算珠正渗出黑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