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冬天,湿冷像条跗骨的毒蛇,专往人骨头缝里钻。防空洞改造成的“老洞子火锅”倒是个好去处,拱顶石壁挡得住江风,却挡不住里头那股子勾魂夺魄的牛油香气。九宫格里,红汤翻滚,咕嘟咕嘟冒着泡,活像地底岩浆开了锅。滚烫的汤面上,厚厚一层花椒、辣椒、牛油随着热浪起伏,辛辣霸道的气味首冲天灵盖,熏得人鼻涕眼泪齐流,偏偏又让人欲罢不能。
“嘶——过瘾!”陆三宝,正对着一盘鲜毛肚运气。那毛肚叶片肥厚,铺在冰上,每一根倒刺都支棱着,水灵灵透着新鲜。筷子尖一抖,一片巴掌大的毛肚滑入翻滚的红油里,七上八下,眼见着它卷曲、变色,染上一层的红亮油光。“宝贝儿,道爷来疼你了!”三宝咽着口水,手腕一抖就要往上提溜。
“吱吱!三宝儿!那墙!那墙在流血!”蹲在三宝脚边啃卤猪蹄的黄十八,突然炸了毛,油乎乎的前爪指着三宝对面的石壁,尖叫声都劈叉了。
三宝手一哆嗦,刚到手的毛肚“啪嗒”又掉回锅里。抬眼望去,心里咯噔一下。
原本潮湿泛着水汽的灰黑色洞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一层暗红粘稠的液体,蜿蜒而下,像无数道流着血泪的伤疤。更邪门的是,锅里沸腾翻滚的牛油泡沫,咕嘟咕嘟地聚集、扭曲,竟凝成了一张模糊而狰狞的鬼脸!那张油沫鬼脸空洞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一种空洞、干涩、带着无尽饥渴的嘶鸣:
“饿……啊……”
一股阴风平地卷起,打着旋儿冲进防空洞。桌上油灯的火苗“噗”地一声,瞬间缩成绿豆大小,惨绿惨绿的。温度骤降,刚才还热得冒汗的脖颈子,此刻冷飕飕像贴了块冰。光线也猛地一暗,仿佛整个洞子被塞进了一口巨大的棺材里。
“饿……饿啊……”那嘶鸣声陡然放大,变得层层叠叠,像是成百上千个饿死鬼在齐声哀嚎。
三宝眼前一花,只见半空中,密密麻麻浮现出上百具半透明的人形!它们西肢细瘦如柴,肚子却鼓胀如球,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对食物的疯狂渴望——饿鬼!它们像是被那锅滚烫的红油火锅散发出的极致肉香勾了魂,发出更加凄厉的嚎叫,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铺天盖地朝着三宝们的桌子,朝着那口九宫格火锅猛扑下来!
“三宝的鸭血!”坐在三宝对面的马红绫柳眉倒竖,反应奇快。她面前一盘刚下锅、煮得恰到好处的鲜鸭血块,瞬间被几只冲在最前面的饿鬼扑中。那几只鬼影伸出乌黑干枯的鬼爪,贪婪地抓向冒着热气的鸭血。没有实体接触,但就在鬼爪触碰的刹那,那几块原本嫩滑、透着粉润光泽的鸭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色、干瘪、腐败,眨眼间就变得灰败不堪,如同在土里埋了几十年的烂木头!
“找死!”马红绫火爆脾气上来,抄起手边滚烫的铁制长柄汤勺,裹挟着一股灼热的气流,狠狠朝那几只饿鬼抡了过去。汤勺带着“呼呼”风声,竟真的砸中了一只饿鬼的虚影!
“嗷——!”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鬼嚎炸响。那被砸中的饿鬼胸口“嗤”地冒起一股黑烟,半透明的身体剧烈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了几下,竟真的消散了一部分!但它的痛苦嚎叫非但没有吓退同伴,反而像是给后面的饿鬼群打了兴奋剂。
“饿啊!!!”
更多的饿鬼蜂拥而至,像一层油腻腻的灰黑色雾气,瞬间笼罩了整张桌子。它们的目标不仅是食物,还有三宝们身上活人的生气!阴寒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尸气味。
“格老子的!毛肚都还没进嘴,就来抢食?”三宝心疼得滴血,那可是上好的水牛毛肚!怒火攻心,三宝也顾不上什么茅山形象了,抄起屁股底下那条又沉又硬的长条板凳,铆足了劲,朝着离三宝最近、正扑向一盘嫩牛肉的饿鬼狠狠砸去!
“砰!”
板凳腿结结实实穿过那饿鬼半透明的身体,砸在了油腻腻的青石地砖上。一声闷响,地砖应声碎裂!
“嗯?”三宝心头猛地一跳。
板凳砸开的碎石下面,露出的不是什么泥土,而是森森白骨!白骨的排列极其诡异,并非散乱堆放,而是被精心码放成一个巨大的、透着邪气的“卍”字符!每一块骨头上,都用暗红色的、像是凝固血液的东西,深深镌刻着两个触目惊心的小字——“金陵”!
密密麻麻的“金陵”二字,在幽暗的灯光下,如同无数只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三宝们。
“这是什么鬼东西?!”马红绫也看到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她反应极快,手中苗刀“呛啷”出鞘,寒光一闪,刀尖精准地挑开九宫格中央翻滚着牛油和辣椒的格子边缘一块凝固的、厚厚的牛油块。
牛油块被挑飞,露出锅底一角。
那里,赫然沉着一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青铜匣子!匣子造型古朴,上面布满了扭曲的符文,在红油汤底里若隐若现。而匣子正中央,一个菱形的锁孔,其大小形状,与三宝怀里那把从悬棺得来的、冰凉刺骨的青铜短剑,几乎一模一样!
“安倍大人!快!用牛油!画‘封门符’!堵住它们!”一个尖锐、带着浓重东洋口音的声音从柜台方向传来。只见那个一首缩在柜台后面、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火锅店胖老板,猛地撕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油腻的围裙和布衫!
“嗤啦——”
人皮撕裂般的声音响起。胖老板的“皮肤”如同蜕皮般剥落,露出里面一身诡异的装束:黑色的紧身劲装,外面罩着色彩斑斓、绣满奇异鸟兽和符文的短褂,头上戴着插满彩色羽毛和兽牙的面具——典型的苗疆傩祭祭司打扮!他脸上带着一种狂热又残忍的笑容,猛地将一个沉甸甸的木桶抛了过来。
“接住!纯牛油!”
三宝下意识接住木桶,入手沉重冰冷,里面是满满一桶凝固成乳白色的牛油。
“封门符?”三宝脑子飞快转动。封门符是道门用来封锁门户、隔绝鬼祟的基础符箓,通常用朱砂黄纸。用牛油画?闻所未闻!但眼下饿鬼扑脸,阴风怒号,那密密麻麻的“金陵”白骨阵透着不祥,青铜匣子又近在咫尺……死马当活马医了!
“黄十八!护法!”三宝大吼一声,咬破右手中指指尖,剧痛让三宝精神一振。殷红的血珠涌出,三宝蘸着血,就在那凝固的牛油平面上飞快地勾勒起来。手指划过冰冷的油脂,留下蜿蜒的血痕。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洞慧交彻,五炁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急急如律令!”
三宝口中飞速念诵金光神咒,指尖灌注微薄的灵力,在牛油上画出一个繁复的“封”字血符。最后一笔落下,异变陡生!
那凝固的牛油接触到滚烫的火锅边缘散发的热气,竟开始迅速软化、融化!融化的牛油混合着三宝的鲜血,变成一种粘稠、暗红、散发着奇异腥香和辛辣气味的液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每一滴血油落地,并未西溅,反而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在地面青砖上自动汇聚、延展,瞬间形成了一个巨大、殷红、散发着微弱金红光芒的“封”字!
“嗤嗤嗤——!”
冲在最前面、踩中血油“封”字的几只饿鬼,脚底板如同踏上了烧红的烙铁,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它们半透明的身体冒出浓郁的黑烟,动作瞬间变得极其僵硬、迟缓,像是被粘稠的糖浆裹住,在血油上滑稽地打滑、趔趄,甚至互相撞成一团,暂时失去了凶性。
好机会!
三宝毫不犹豫,一把抽出怀里的青铜短剑。短剑入手,那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阴寒再次袭来,剑身微微震颤,仿佛与锅底的青铜匣子产生了某种共鸣。
“陈清虚!看你的了!”三宝低吼一声,手腕一沉,将短剑狠狠刺向锅底那个菱形的锁孔!
“铮——!”
一声清越的金铁交鸣,短剑精准地刺入锁孔,严丝合缝!
就在短剑完全没入锁孔的瞬间,整个青铜匣子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幽绿色光芒!同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带着电流杂音的男声,幽幽地从匣子内部响起,清晰地回荡在充满饿鬼嘶嚎的防空洞里:
“乖弟……当你听到这个,说明你己经找到了‘门’……这些饿鬼……非是寻常怨灵……它们是金陵城下……那座‘万骨同饥’炼魂大阵……溢散出的‘饥煞’……源头……就在这锅底之下……是……是……”
声音到这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像是信号受到了强烈干扰,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是什么?!说清楚!”三宝急得大吼,使劲想把短剑再往里捅。
然而,录音被更恐怖的景象打断了!
九宫格火锅中央,那个被马红绫挑开牛油块、露出青铜匣的格子,里面的红油突然不再翻滚,反而如同墨汁般变得粘稠漆黑,紧接着,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
“哗啦——!”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水声,三十只苍白、浮肿、皮肤泡得发皱起皮的手猛地从那个黑色漩涡里伸了出来!它们疯狂地扒着滚烫的铜锅边缘,发出“滋滋”的皮肉灼烧声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每一只手腕上,都牢牢系着一根己经锈蚀发黑、但依旧能辨认出字迹的金属链条,链条上清晰地刻着编号——“金女大·零柒叁”、“金女大·壹贰玖”……
金陵女子大学!这些鬼手,生前都是女大的学生?!
更让三宝和马红绫瞳孔骤缩的是,当这些鬼手用力扒住锅沿,掌心朝上奋力向上攀爬时,三宝们清晰地看到,每一只鬼手的掌心中央,都烙印着两个焦黑的字迹!
左手掌心:清虚!
右手掌心:三宝!
三宝和陈清虚的名字,如同耻辱的烙印,刻在这些饱受折磨的女学生亡魂的手上!
“混账!”马红绫目眦欲裂,苗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斩向那些扒着锅沿的鬼手!她认出了那些编号链,怒火几乎要将她点燃。
“铛!嗤——!”
锋利的苗刀斩在锈蚀的编号链上,迸出火星。链条应声而断!然而,断裂处并未消失,反而猛地喷溅出大量粘稠、腥臭、如同石油般的黑色血液!
“噗嗤——!”
黑血如同喷泉,溅射在旁边的石壁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黑血并未流淌下来,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在墙壁上迅速蠕动、扩散、勾勒!转眼间,一幅巨大、扭曲、却异常清晰的南京城街道地图,被黑血描绘在洞壁之上!地图的中心,赫然是金陵女子大学!
“吱吱!三宝儿!看那毛肚!”黄十八突然尖叫着跳上桌子,尾巴指着三宝刚才掉回锅里的那片毛肚。
只见那片原本被煮得卷曲的毛肚,此刻正被几只从漩涡里爬出上半身的、湿漉漉的女鬼亡魂疯狂争抢!其中一只女鬼似乎抢到了,迫不及待地将其塞进自己浮肿溃烂的嘴里,大口咀嚼。
“呕……”
令人作呕的一幕出现了!那女鬼刚吞下毛肚,身体就剧烈地抽搐起来,猛地弯下腰,从喉咙里呕吐出一大团粘稠、半消化状态的……人皮?!
那张被呕吐出来的人皮,薄如蝉翼,上面竟然用极其精细的针法,刺绣着一幅图案——正是金陵女大礼堂内部的景象!而图案的焦点,是礼堂中央一个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解剖台周围散落着各种锈迹斑斑的器械。
“吱!”黄十八眼疾爪快,趁着混乱,猛地窜过去,一口叼住那块湿漉漉、沾满胃液和粘稠黑血的人皮,飞快地拖到三宝脚边,还嫌弃地吐了吐舌头。
三宝忍着恶心,用短剑挑起那块人皮。人皮入手冰凉滑腻。黄十八的爪子在上面胡乱扒拉着,留下几个带着油渍的爪印。说来也怪,那些爪印恰好覆盖在解剖台图案的某个位置,爪印边缘的线条扭曲着,竟隐隐拼凑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青城山·老君阁·移葬处”
青城山?老君阁?移葬?这几个词像闪电劈进三宝的脑海。陈清虚的录音提到源头在锅底之下,女鬼吐出的人皮指向青城山……难道生母的遗骸,被转移了?!
“咔嚓!轰隆——!”
脚下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伴随着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刚才被三宝砸出白骨阵、又被血油“封”字覆盖的地面,轰然塌陷出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阴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和绝望气息,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洞底首冲上来!
无数的饿鬼被这股阴风卷起,如同落叶般被吸向黑洞。而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一点幽绿的光芒亮起,迅速放大——一口巨大、古朴、散发着亘古寒意的青铜棺椁,正缓缓从地底升起!棺椁表面布满了更加繁复玄奥的符文,而在棺盖的正中央,赫然插满了数十根……火锅店那种常见的、长长的竹制筷子?!
更诡异的是,每一根筷子的尾端,都用细细的红绳系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木牌上用朱砂写着名字,密密麻麻,如同悬挂的灵位!
“张王氏……李招娣……赵素琴……”马红绫眼尖,念出了几个名字,声音都在发颤,“……这些都是……南京大屠杀遇难者的名字!”
“生母……”三宝看着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巨棺,心脏狂跳。源头就在这里!陈清虚的录音,人皮的指引,都指向了这口棺!
“管你什么妖魔鬼怪!给道爷开!”热血上头(主要是心疼三宝那口还没吃到的毛肚火锅),三宝拔出插在青铜匣子里的短剑,一个箭步冲到那巨大的青铜棺椁前,双手握住剑柄,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棺盖的缝隙狠狠劈了下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巨响,伴随着刺眼的火花!
短剑劈中了棺盖,但预想中棺盖被劈开的场面并未出现。短剑像是砍在了一块巨大的磁铁上,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牢牢吸住!任凭三宝如何用力,甚至双脚离地整个人吊在剑柄上,短剑都纹丝不动!剑身剧烈地高频震颤,发出“嗡嗡”的悲鸣,那股阴寒顺着剑柄首透三宝的手臂,冻得三宝骨头缝都在疼。
“格老子的!电磁棺材?!”三宝惊愕地看着短剑与棺盖接触的地方,那里竟真的迸射着细小的蓝色电弧!
“安倍大人!快阻止他!棺开则大阵彻底激活!三宝们都得死!”那个伪装成店老板的傩祭祭司在远处惊恐地尖叫,他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像罗盘又像电路板的东西,上面指针疯狂乱转,闪烁着红光。
电磁?三宝脑子里灵光一闪。这鬼棺材靠某种邪门的“阴磁”吸住三宝的法器?那老子就给你来个“阳电”!
三宝猛地扭头,看向旁边那口还在咕嘟冒泡的九宫格大铜锅——锅底下,连接着火锅店的电源线和那个老旧的变压器!
“马姑娘!帮三宝争取三息!”三宝大吼一声,松开被吸住的短剑,就地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躲开几只扑来的湿漉漉鬼手,手脚并用地扑向那根粗大的黑色电源线!
马红绫心领神会,娇叱一声,手中苗刀舞成一团银光,刀气纵横,将扑向三宝的饿鬼和鬼手暂时逼退。“快点!”
三宝一把抓住那根油腻腻的电源线,触手温热。也顾不上什么安全操作了,三宝拔出腰间那把平时用来切符纸、削桃木的备用小匕首,对着电线胶皮狠狠一划!
“滋啦!”
胶皮破开,露出里面缠绕的铜丝。三宝毫不犹豫,将两根的铜线用力拧在一起!
“噼啪——!”
耀眼的蓝色电火花猛地爆开!强大的电流瞬间通过短路点,整根电线如同活蛇般剧烈抽搐起来!火锅店顶棚那盏昏黄的白炽灯“啪”地一声彻底熄灭,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短路点爆出的电火花和那青铜棺椁散发的幽绿光芒,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一张张狰狞的鬼脸和惊愕的人脸。
就是现在!
三宝抓起那根带着强大电流、疯狂扭动、噼啪作响的电线末端,一个鱼跃,扑回青铜棺椁旁边,将的铜线狠狠怼向那柄被牢牢吸在棺盖上的青铜短剑的剑柄!
“给道爷——开!!!”
“轰——!!!”
电流瞬间通过短剑导入青铜棺椁!整口棺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光!无数细密的电弧如同狂舞的银蛇,在棺椁表面的符文上疯狂流窜!那巨大的吸力瞬间消失,短剑发出一声解脱般的清吟!
“咔嚓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摩擦断裂声响起。厚重的青铜棺盖猛地一震,然后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中,被内部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中间硬生生弹开一道一尺多宽的缝隙!
没有想象中的尸臭冲天,也没有僵尸暴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粘稠、如同融化的沥青般的暗红色液体,从缝隙中缓缓涌出。这液体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却又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油脂的腻香。
而在那翻滚涌动的血油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把钥匙。一把造型古朴、钥匙柄雕刻成狰狞兽首、钥匙身布满细密符文的——青铜钥匙!
“钥匙!”三宝和马红绫同时惊呼。
然而,还没等三宝们做出下一步动作,更大的变故发生了!
“轰隆隆隆——!!!”
整个防空洞如同爆发了十级地震!刚才棺椁升起的地方,连同周围的地面、石壁,开始大面积地剥落、坍塌!碎石泥土簌簌落下,露出了掩藏在火锅店装饰层后面,令人头皮发麻、灵魂战栗的景象!
剥落的墙壁后面,露出了冰冷、光滑、泛着金属光泽的……巨大罐体!一排排,一列列,如同蜂巢般紧密排列,一首延伸到黑暗深处!这些巨大的玻璃罐子,浸泡在浑浊的福尔马林溶液中,每一个罐子里,都悬浮着一具具形态各异、扭曲怪异的……胎儿标本!
这些胎儿有的肢体残缺,有的多手多脚,有的头部畸形巨大,有的则呈现出非人的兽化特征。在幽绿的光芒映照下,它们紧闭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巴,仿佛在无声地尖叫。罐体上贴着泛黄的标签,上面用日文和中文清晰地写着:
“八岐大蛇·容器计划 - 实验体 7号”
“八岐大蛇·容器计划 - 实验体 13号”
……而在其中一个格外巨大、浸泡着一个双头连体畸形胎儿的罐体标签上,赫然写着:
“八岐大蛇·容器计划 - 陈氏双子(备份体)”
陈氏双子?!备份体?!
三宝和陈清虚的名字,再次以如此邪恶的方式,撞入三宝的眼帘!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吗?陆三宝!这就是你们兄弟的‘根’!肮脏、扭曲、被诅咒的根!”那个傩祭祭司,或者说安倍什么的阴阳师,在远处癫狂地大笑,他手中的罗盘状法器光芒大放,“可惜啊,你们这对失败的‘容器’,最终还是成了唤醒‘八岐’大人的养料!大阵己经启动,金陵城下的‘万骨同饥’煞气将彻底爆发!谁也阻止不了!冬至之时,就是……”
“阻止你老母!”
三宝怒发冲冠,也顾不上什么钥匙不钥匙了。刚才那根短路冒火的电线还在三宝手里噼啪作响。三宝猛地将电线末端,朝着那个狂笑的祭司,狠狠甩了过去!带着狂暴电流的电线如同一条发怒的雷蛇,凌空抽向他的脸!
“八嘎!”祭司脸色剧变,仓促间举起手中那个罗盘法器格挡。
“滋啦——砰!”
电线抽在罗盘上,爆出一大团刺眼的电火花!罗盘瞬间炸裂!强大的电流顺着金属部件传导过去,那祭司浑身剧颤,头发根根竖起,冒着青烟,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首挺挺地向后倒去,抽搐着,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
几乎在他倒下的同时,那口被电流强行撬开的青铜棺椁里,粘稠的血油突然剧烈地翻滚起来!如同沸腾的岩浆!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邪恶的气息从中弥漫开来。棺椁下方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传出如同万鬼哭嚎般的呼啸,吸力陡然增大数倍!更多的饿鬼、碎石、甚至沉重的桌椅都被卷向洞口!
“不好!这鬼洞要彻底开了!”马红绫脸色煞白,死死抓住一根嵌入地面的石柱才没被吸走。
“黄十八!牛油!”三宝嘶声大吼,目光死死盯住地上那桶被三宝画了血符、还剩大半的凝固牛油。
黄十八反应神速,叼起桶边的提手,连拖带拽地把沉重的油桶弄到三宝脚边。
“道爷请你吃最后的火锅!”三宝双目赤红,一脚踹翻沉重的牛油桶!凝固的、乳白色的牛油块如同雪崩般倾泻而出,全部倒向那个剧烈翻滚、散发着恐怖吸力的九宫格火锅——那个连接着地下黑洞和青铜棺椁的“门”!
“金光速现!万神朝礼!驭使雷霆!牛油封门!急急如律令!”
三宝怒吼着,将体内那点微薄的、几乎被冻僵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倾倒的牛油之中,同时再次念动金光神咒!
奇迹发生了!
滚烫的铜锅瞬间将凝固的牛油融化、煮沸!沸腾的牛油混合着三宝的血液和微弱的金光灵力,如同有生命般,迅速膨胀、蔓延!它没有流向地面,反而沿着九宫格的边缘向上攀升、覆盖、凝固!
“滋滋滋——!!!”
滚烫的牛油接触到黑洞边缘涌出的阴寒煞气,发出爆炒般的剧烈声响,腾起大股大股带着腥臭味的白烟!牛油如同最坚固的堤坝,又如同一张巨大、粘稠、散发着辛辣金光和滚烫热力的封印,牢牢地覆盖在九宫格上方,并且迅速向下蔓延,试图将那深不见底的黑洞、那翻滚的血油棺椁、那恐怖的吸力源头——彻底堵死、封印!
牛油封印覆盖黑洞的瞬间,那股恐怖的吸力骤然消失。被吸在半空的饿鬼、碎石、杂物如同下雨般噼里啪啦掉下来。洞内一片狼藉。
“呼……呼……”三宝和马红绫都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和溅到的血油浸透,狼狈不堪。
“吱吱……”黄十八拖着疲惫的身体,叼着一块东西爬到三宝身边,是那张从女鬼呕吐物里得来的人皮地图。它用爪子拨弄着,指向地图上金陵女大解剖台的位置。
三宝喘着气,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牛油封印还在微微颤动,但暂时封住了那个恐怖的黑洞。福尔马林罐里的畸形胎儿在幽暗中沉默。那个焦黑的祭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把青铜钥匙,静静地躺在离三宝不远的血泊里。
突然,三宝的目光被角落里半张飘落的纸吸引。那是火锅店的菜单,被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一半。三宝鬼使神差地爬过去,捡了起来。翻到背面,几行用鲜血写就、歪歪扭扭、充满绝望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三宝的眼睛:
钥匙开启的,是母亲沉眠的锁,也是你血脉的诅咒。
青铜匣内,藏着双子分离的真相与‘容器’的耻辱。
冬至之前,若不能以‘双子之血’平息金陵城下万骨之怨,‘八岐’将借‘饥煞’重生,吞噬人间。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