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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书房。
烛火明亮，驱散了夜的寒意，也映照着苏月卿沉静的侧脸。
她正临窗而坐，手中执着一卷书，但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棵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的芭蕉树上，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沈修竹带着一身朝露的微凉，走了进来。
“回来了？”苏月卿放下书卷，起身为他脱下略显潮湿的官袍，又递上一杯温热的茶。
“嗯。”沈修竹接过茶杯，暖意从掌心传来，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微微放松。他看着妻子娴静的眉眼，想起了清晨那一幕，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
“夫人，你猜的没错，陈武果然来了。”
他将早上的事，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从陈武那三个惊天动地的响头，到那句“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了”。
苏月卿静静地听着，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在他讲完后，轻声问了一句：“那夫君是如何回应的？”
“我让他起来，告诉他，若想报答，就去建功立业。”沈修竹答道。
苏月卿点了点头，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夫君做得很好。一味施恩，只会让他觉得亏欠，背负沉重的枷锁。给他一个目标，才是真正让他为你所用。”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光有口头的承诺，还不够。”
“哦？”沈修竹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夫人有何高见？”
苏月卿走到他身边，为他续上热茶，声音压得极低：“陈武此人，重情重义，但也刚烈如火。今日他能为你磕头卖命，是因为你救了他母亲，给了他尊重。可人心易变，单凭一份恩情，未必能将这匹烈马永远拴住。”
“我们需要一样东西，一样能将这份口头承诺，变成一道牢不可破的枷锁……不，是一道‘军令’的东西。”
沈修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明白了妻子的意思。
恩情，是软的。
他们需要一个硬的凭证。
就在这时，管家沈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异样。
“老爷，夫人……那个陈校尉，又来了。他说，有一样东西，必须亲手交给您。”
沈修竹和苏月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
……
片刻后，陈武被带进了书房。
他没有再跪，只是笔首地站在那里，像一杆标枪。他的目光扫过沈修竹，又在苏月卿的脸上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他知道，眼前这位沈夫人，绝非寻常的内宅妇人。
沈修竹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陈武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令牌。
一枚用最普通的木头雕刻而成，边缘己经磨损得十分光滑，甚至一角还有些残破的令牌。
上面用最粗劣的刀法，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武”字。
这既不是官府的腰牌，也不是军中的兵符，看起来，就像是孩童的玩具。
然而，陈武捧着它，却像是捧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他双手将令牌举过头顶，奉到沈修竹面前，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
“大人，陈武出身军户，父亲曾是边军的一名百夫长，战死于二十年前的北境。”
“这枚令牌，是父亲的遗物。他说，这是我们陈家的军魂，人在，令在。”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炽热，死死地盯着沈修竹。
“今日，陈武将它交给大人。”
“从今往后，见此令，如见我父在天之灵。”
“见此令，如见我陈武本人！”
他猛地向前一步，双膝再次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沈大人！陈武这条命，今日起，便是你的了！日后但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此令——为证！”
最后西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书房内，一片死寂。
沈修竹的心，被这番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那枚朴实无华的木牌，却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一个家族两代人的忠诚与风骨。
这哪里是一枚令牌？
这分明是一份用性命和荣耀写下的投名状！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月卿，只见她对自己，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修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伸出双手，郑重地，从陈武手中接过了那枚令牌。
入手微沉。
他看着跪在地上，将头颅深深埋下的陈武，沉声道：“陈武，你听着。”
“这枚令牌，我收下了。”
“从今日起，你的命，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你的身后，有我。你母亲的安康，有我。你未来的前程，也有我。”
“你父亲的荣耀，我必让你，亲手光耀门楣！”
陈武的身躯，猛地一颤。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再次，对着沈修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起身，转身，离去。
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当书房的门再次关上，沈修竹摊开手掌，看着那枚静静躺在掌心的木牌，久久不语。
苏月卿走到他身边，看着那枚令牌，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夫君，我们成功了。”
“为未来的军方势力，我们落下了最关键，也是最坚实的一颗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