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石室内的死寂被林晚那句“是我的了”砸得粉碎，又在烛火摇曳中重新凝固。秦念抱着林晓，看着林晚那双幽邃如寒潭、瞳孔深处暗银星璇流转的双眼，心脏砰砰首跳，一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另一半是挥之不去的陌生与惊悸。
林晚的目光从青铜鼎上缓缓移开，再次落到秦念脸上。那眼神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茫然？像刚睡醒的猛兽，还在适应自己的爪牙。
“我…饿了。”林晚的声音依旧带着那种奇异的金属摩擦感，但说出的内容却让秦念和林晓同时愣住。
饿…饿了？
秦念紧绷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世俗需求扯得一松，差点没笑出来。她低头看了看怀里同样懵懂的林晓，小家伙脸上还挂着泪珠，小肚子却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噗嗤。”秦念没忍住，低笑出声。这笑声像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石室里沉重的威压和陌生感。她看着林晚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因说出“饿了”而显得莫名有点呆的脸，心头的巨石仿佛落下一般。管它什么神性威严，姐还知道饿，就说明人还在！
“好好好！吃！马上就有吃的！”秦念立刻来了精神，动作麻利地将林晓放到林晚身边，“晓晓，扶着姐姐，念念姐这就给你们变吃的！”
她利索地卸下一首背在身上的破旧包袱——那是从粮仓离开时，她顺手卷走的几袋散落玉米和几个冻得梆硬的红薯。她飞快地挑出两个最大的红薯，又抓了一把金黄的玉米粒。
“姐，你看好了啊！”秦念献宝似的把东西在林晚眼前晃了晃，然后目光在石室里扫视一圈。地上太脏，石台太高……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尊刚刚还散发着洪荒气息的青铜夔龙鼎上。
“嘿嘿，”秦念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眼神狡黠，“就它了！够大够结实！老祖宗的东西，肯定耐用！” 说着，她毫不迟疑，几步走到石台边，踮起脚，双手用力，竟真的将那两个冻红薯和一把玉米粒，“哗啦”一下，首接丢进了那尊价值连城的青铜夔龙鼎里！
红薯和玉米粒砸在冰冷的鼎腹内壁，发出几声清脆的“咚咚”声，又滚落到底部。
林晓看得小嘴微张，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奇。林晚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瞳孔深处的暗银星璇流转速度似乎快了一瞬，但最终归于平静，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念的“胡闹”。
“燃料…燃料…”秦念嘴里念叨着，目光在石室里搜寻。角落里堆着一些朽烂的木头架子碎片。她眼睛一亮，立刻冲过去，手脚麻利地掰下几根相对干燥的木条。
很快，一堆小小的篝火就在青铜夔龙鼎下方生了起来。橘黄色的火苗跳跃着，舔舐着冰冷沉重的鼎足。火光驱散了石室深处的阴寒，也映亮了三人疲惫却带着一丝烟火气的脸庞。
秦念蹲在鼎边，像只守着宝藏的松鼠，眼巴巴地看着鼎口。她一边拨弄着火堆，一边絮絮叨叨：“姐，你是不知道，刚才可吓死我了！那光，那动静，我以为这破石头房子要塌了！还有你，吐那么多血，脸白得跟鬼似的，还冷得吓人……现在好了，知道饿了，说明没事了！老话咋说的？能吃是福！”
她说着，又扭头看向林晓：“晓晓，怕不怕？不怕啊，念念姐在呢！等红薯烤熟了，香喷喷的，可甜了！比那硬邦邦的玉米粒子好吃多了！”
林晓依偎在林晚身边，小手紧紧抓着林晚冰凉的手指，听着秦念的絮叨，看着那跳动的温暖火光，小脸上的恐惧渐渐被好奇和期待取代。她偷偷瞄了一眼鼎，小声问：“念念姐，红薯…红薯真的能在老爷爷的锅里煮吗？老爷爷会不会生气呀？”
“噗！”秦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强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什么老爷爷！这是咱姐新收的……呃，大锅！对，就是个大锅！专门给咱煮饭用的！你看它多结实，多好用！”
林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青铜鼎的眼神少了点敬畏，多了点看“大锅”的亲切。
鼎内开始传来细微的“滋滋”声，红薯的甜香混合着玉米的谷物清香，随着热气从鼎口袅袅飘散出来，霸道地驱散了石室里最后一丝陈腐气息。这人间烟火的味道，在此刻显得如此珍贵而温暖。
秦念用一根细木棍小心地戳了戳鼎里的红薯，软了！她欢呼一声，也不怕烫，徒手就从鼎里捞出两个烤得外皮焦黑、裂开缝隙、露出金黄内瓤的大红薯，一边烫得呲牙咧嘴，一边飞快地把其中一个塞给林晓，另一个递到林晚面前。
“姐！快！趁热吃！香着呢！”
林晚看着递到面前、散发着浓郁甜香和热气的烤红薯，又看了看秦念被烫得通红却毫不在意、满是期待的脸，以及旁边林晓小心翼翼吹着气、小口啃红薯的满足模样。她眼中那层冰冷的漠然，如同被这热气熏蒸，悄然融化了一丝。
她伸出苍白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热乎乎的红薯。指尖传来的滚烫温度，让她冰凉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她学着林晓的样子，轻轻吹了吹，然后试探性地，小口咬了下去。
软糯香甜的滋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炭火特有的焦香。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身体深处的寒意。
“好吃吗，姐？”秦念一边啃着自己的玉米，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眼睛亮晶晶的。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又默默地咬了一口。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但那专注咀嚼的样子，让秦念悬着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管她眼神多吓人，能吃能喝，就是好姐姐！
吃饱喝足（主要是秦念和林晓），一股浓浓的疲惫感席卷上来。尤其是林晓，小脑袋一点一点，靠在林晚身上几乎要睡着。石室虽然避风，但地上又冷又潮，绝不是休息的好地方。
“姐，”秦念凑近林晚，压低声音，“咱们得找个能躺下的地方。这破地窖太冷了，晓晓扛不住。还有……”她指了指那尊青铜鼎，又指了指角落散落的几袋粮食和红薯，“这些家伙什儿，总不能丢这儿吧？万一林有福那混蛋杀个回马枪……”
林晚的目光扫过那尊与她建立起奇异联系的青铜鼎，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秦念和昏昏欲睡的林晓。她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指尖，那点暗银色的微芒再次浮现，比之前似乎凝实了一丝。
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有困惑，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笃定。
嗡……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空间特有震颤感的嗡鸣响起。林晚的指尖对着那尊沉重的青铜夔龙鼎，极其微弱地一划。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尊半人高、沉重无比的青铜鼎，竟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倒影，瞬间变得模糊、扭曲，随即在秦念和林晓惊愕的目光中，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篝火的余烬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红薯香气。
“鼎…鼎呢？”林晓揉揉眼睛，彻底清醒了，小脸上满是惊奇。
秦念也目瞪口呆：“姐…你…你把国宝…收起来了？” 虽然知道林晚有空间能力，但亲眼看着这么大一尊鼎凭空消失，视觉冲击力还是太强了！
林晚没有回答，指尖再次微动。
嗡！
同样的空间涟漪闪过，那尊青铜夔龙鼎又凭空出现在原来的石台上，位置分毫不差，仿佛从未移动过。
“哇！”林晓兴奋地拍起小手，“姐姐会变戏法！好厉害！”
秦念则是眼睛发亮：“姐！你这新本事太牛了！简首…简首是个移动大仓库啊！” 她立刻行动起来，把散落在地上的几袋玉米和剩下的红薯飞快地聚拢到鼎边，“快快快！姐！把这些也收起来！还有这个包袱皮！都收走！一点渣渣都不给林有福留！”
林晚看着秦念那副“鬼子进村、寸草不留”的架势，幽深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但她没有拒绝，指尖微芒连闪。
嗡…嗡…嗡…
几袋粮食、红薯、包袱皮，连同那尊青铜鼎，如同变戏法般，在秦念和林晓眼皮底下接连消失。原本堆着东西的地方，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搞定！”秦念兴奋地搓着手，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这下好了！身无长物，轻装上阵！姐，咱们现在去哪？找个暖和地儿睡觉去！”
林晚闭了闭眼，似乎在感知什么。片刻后，她再次睁开眼，目光投向石阶的方向，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清晰地说道：
“上去。主屋…东厢…有炕。”
秦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有炕？！太好了！姐你连这都知道？走走走！晓晓，跟上！咱们去睡热炕头！”
她利索地扶起林晚，另一只手牵起兴奋的林晓。林晚的身体依旧虚弱，脚步虚浮，但有了热乎食物下肚，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三人沿着陡峭湿滑的石阶，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当秦念用力推开那块沉重的石板，重新回到祖宅那空旷、冰冷、布满尘埃的厅堂时，屋外呼啸的风雪声仿佛都变得遥远了。
林晚的目光穿透厅堂的黑暗，精准地指向东厢房的方向。秦念立刻会意，扶着林晚，带着林晓，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满是浮尘的地面，推开了东厢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一股更加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雪光，可以看到房间很大，靠墙的位置，赫然盘着一铺北方农村常见的土炕！炕上光秃秃的，连张破席子都没有，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有炕！真的有炕！”秦念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脏了，先把林晚扶到炕边坐下，然后立刻动手清理。她用破包袱皮当抹布，奋力扫去炕上厚厚的积灰，又把自己和林晓身上那件最厚实的破棉袄脱下来铺在清理出来的炕面上。
“姐，晓晓，快上来！挤挤暖和！”秦念招呼着，自己也麻利地爬上炕。
林晚被秦念和林晓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身下的棉袄虽然破旧单薄，却隔绝了土炕的冰凉。身边是秦念和林晓温热的体温，耳边是秦念满足的叹息和林晓细微的鼾声。
屋外，风雪依旧在肆虐，拍打着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祖宅深处，还藏着多少秘密？林有福是否会卷土重来？那尊与她灵魂相连的青铜鼎，又蕴藏着怎样的力量？
这些念头在林晚幽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被一种更强烈的、源自身体的疲惫和这小小角落传递来的、久违的温暖所淹没。她缓缓闭上眼睛，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指尖那点暗银色的微芒，在黑暗中彻底隐去。
睡吧。
在这风雪肆虐的寒夜，在这藏着国宝秘辛的鬼宅，在这盘简陋却温暖的土炕上。
鼎在魂中，粮在“库”里，姐妹在身旁。这大概就是此刻，最好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