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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片被死亡严寒统治的灰白世界里，灶台上那盆倔强生长的麦苗，是唯一的、刺目的、充满魔幻色彩的生命之色。
王金花和林招娣蜷缩在离灶膛最近的冰冷泥地上，身体紧挨着那点微弱的热源，眼睛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住，死死黏在那盆摇曳的翠绿上。瓦盆里，的根须如同蛛网，密密麻麻地探入冰冷的井水中，贪婪地汲取着养分。嫩绿的叶片舒展着，在跳跃的灶火映照下，叶脉清晰可见，边缘甚至带着一丝新生的、近乎透明的嫩黄。
她们刚刚喝下的那点带着麦苗碎叶的“神仙水”，那股清凉甘甜中蕴含的微弱暖意，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们枯竭的身体里激起了微弱的涟漪。饥饿的绞痛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丝，干裂的喉咙也润泽了些许。但这微不足道的慰藉，非但没有平息她们的渴望，反而像在饿极了的野兽鼻尖滴下了一滴鲜血，瞬间点燃了更加疯狂、更加灼热的贪欲！
粮！真正的粮食！那盆麦苗下，那的、金灿灿的麦粒！那才是活命的根本！那才是她们拼尽一切也要抓住的东西！
林招娣的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咕噜声，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瓦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泥地上无意识地抓挠着，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扑上去！把那些麦粒都抠出来！塞进嘴里！嚼碎！咽下去！
王金花同样呼吸粗重，蜡黄枯槁的脸上肌肉抽搐着。但比起女儿那纯粹的、被饥饿支配的疯狂，她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滚着更加复杂、更加惊惧的暗流。凭空变粮？寒冬催芽？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是妖法？是邪术？还是……林晚真的成了“山神爷”的使徒？昨夜那恐怖的热流，王大壮的惨状，还有门外那些被“山神爷”吓退的村民……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可那近在咫尺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麦粒……又像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神经！
炕上的林晓，小脸上带着喝了“神仙水”后的满足红晕，依偎在姐姐身边，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盆神奇的麦苗，又看看地上那对如同饿狼般盯着麦盆的母女，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林晚背靠着温热的灶壁，闭着眼睛。看似疲惫地休憩，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胸口那方稳固的空间。
西立方米的空间，如同一个灰色琉璃构筑的小世界。中央，那轮小太阳般的光球散发着温润恒定的光芒，照亮了空间的一角。在那里，一堆金灿灿、圆润的小麦粒，如同小小的金山，静静地散发着浓郁的、带着阳光气息的生命能量。五斤。这是空间以汝窑瓶一缕精纯生机为引，消耗自身能量创造出的救命粮。
空间核心的光球比之前黯淡了一丝，但运转稳定。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核心能量不耗尽，空间就能持续存在。而能量的补充……她下意识地“看”向空间角落那块灰扑扑的羊脂白玉空壳，以及……怀里那只有着细微裂纹的汝窑瓶。
代价。
裂纹如同心头的刺。每一次意念扫过那抹温润的天青色，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亵渎瑰宝的负罪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未退去。但生存的重压，让她别无选择。
她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扫过那堆小麦粒。升级后的空间感知力更加敏锐，她甚至能“感觉”到每一粒麦子内部蕴含的、活跃的生命能量。这些麦子……似乎不仅仅是食物。它们像是被空间能量“优化”过，蕴含着远超普通粮食的生命力。如果用它们做种子……
一个念头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
“呃……咳咳咳……”
一阵剧烈而痛苦的咳嗽声猛地响起！打破了屋内微妙的平衡！
是王大壮！
他不知何时己经恢复了意识，正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着！右腿那恐怖的伤口再次渗出暗红的血液，混合着脓水，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污浊。失血过多加上深度冻伤，让他的脸色蜡黄如同金纸，嘴唇干裂乌紫，每一次咳嗽都带着浓重的痰音和血沫子，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痛苦的嘶鸣。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如同在紧绷的琴弦上狠狠拨了一下！
本就处于巨大饥饿和恐惧双重煎熬下的林招娣，被这凄厉的咳嗽声猛地刺激到！她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而疯狂的尖叫，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通红的眼睛里只剩下那盆灶台上的翠绿麦苗！什么恐惧！什么山神爷！都抵不过那烧灼五脏六腑的饥饿！
她像一颗失控的炮弹，不顾一切地扑向灶台！枯瘦的、沾满泥污的手，如同鹰爪，狠狠抓向瓦盆里那金灿灿的麦粒！
“我的！都是我的！”她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
“招娣！别——！”王金花惊恐的尖叫迟了一步！
林晓吓得小脸煞白，失声惊呼！
林晚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爆射！她甚至没有起身，只是意念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向空间核心！
空间！给我……禁锢！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空间束缚力，如同瞬间凝结的寒冰，精准地笼罩了扑向灶台的林招娣！
林招娣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她的指尖离那盆麦苗只有寸许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仿佛被无形的铁链锁住！她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骇和恐惧！她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却纹丝不动！如同被钉在了空气里！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如同最恐怖的噩梦，瞬间击溃了王金花最后一点侥幸！她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看向林晚的眼神充满了彻底的、如同仰望神魔般的绝望和敬畏！
林招娣被定在空中，徒劳地挣扎着，惊恐的泪水混合着鼻涕流了满脸。
林晚缓缓站起身。她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走到被空间之力禁锢、如同琥珀中飞虫般的林招娣面前，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刮过她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想吃？”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像冰珠子砸在冻土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招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泣，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哀求。
林晚的目光转向地上抖成一团的王金花，又扫过痛苦咳嗽的王大壮，最后落回林招娣脸上。
“可以。”林晚的声音依旧冰冷，“拿东西来换。”
“像你脖子上的‘石头’。”
“像你们藏起来的‘念想’。”
“或者……”她微微俯身，冰冷的气息几乎喷到林招娣脸上，“告诉我，王大壮怀里那只天青色的瓶子……是哪来的？”
林招娣被这近在咫尺的冰冷目光吓得魂飞魄散，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呜咽，拼命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王金花也惊恐地摇头，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大壮……大壮的东西……我们……我们不知道……”
林晚首起身，眼神冰冷。她不再看她们，意念微动。
嗡！
空间束缚力瞬间消失！
噗通！
林招娣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哭泣。
林晚不再理会她们。她走到痛苦咳嗽的王大壮身边，蹲下身。升级后的空间之力让她对生命气息的感知更加敏锐。她能清晰地“看到”王大壮体内混乱的气血、衰竭的生机，以及右腿伤口深处那正在蔓延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冻伤坏死组织。
空间能量能修复，但消耗巨大。而且，这个人……知道得太多。
林晚的眼神闪烁。她伸出手指，在王大壮右腿伤口边缘，沾染了一点暗红发黑的脓血。指尖传来冰冷粘腻的触感。她将指尖凑到鼻端，一股浓烈的腥臭和冻伤特有的腐败气息冲入鼻腔。
她站起身，走到灶台边，拿起那个豁了口的破瓦勺，从水缸里舀了小半勺冰冷的、带着冰碴的井水。然后，她集中意念，沟通空间核心！
空间！给我……净化！生机！
嗡！
空间核心那轮光球微微闪烁，一缕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温润能量，被引导出来，注入那半勺冰冷的井水之中！
井水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微微荡漾了一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新的、如同雨后山林般的纯净气息！
林晚将这半勺融合了空间生机的“净化水”，递到王大壮嘴边。
“喝下去。”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王大壮被剧痛和寒冷折磨得意识模糊，求生的本能让他张开干裂的嘴，贪婪地啜饮着那冰冷的液体。水入喉，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清凉感瞬间弥漫开来，仿佛一股清泉注入干涸的荒漠！胸口那火烧火燎的灼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丝！咳嗽也奇迹般地暂时止住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更加深沉的敬畏！
林晚收回瓦勺，看都没看他一眼。她走到那盆翠绿的麦苗前，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一片嫩绿的叶尖。指尖传来鲜活的生命律动。
这盆麦苗，是神迹的证明，也是危险的源头。
王大壮，是隐患，也可能……是钥匙。
王金花母女，是豺狼，但暂时被恐惧拴住了链子。
空间里的五斤小麦，是希望，也是新的诱惑。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厚厚的土坯墙壁，投向屋外那依旧凄厉嘶吼的风雪深处。粮库开了，混乱己经开始。李卫国的“党性担保”，在饥饿的獠牙面前，能支撑多久？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更加猛烈、更加狂暴、带着浓浓戾气和绝望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再次炸响！
这一次，不再是哀求！是赤裸裸的威胁和疯狂的叫嚣！
“开门！林晚！给老子开门！”
“粮食！把粮食交出来！”
“什么狗屁山神爷！老子不信！再不开门，老子放火烧了你这破屋！”
“王大壮是不是在里面？还有粮库的粮食！肯定被你们藏起来了！交出来！”
“砸！一起砸！抢粮！抢火！不然都得死！”
村支书李卫国那带着哭腔、试图维持秩序的嘶喊被彻底淹没在疯狂的浪潮中：
“别砸！别动手！林晚！开门！说句话！他们……他们疯了！粮……粮食分完了！不够！根本不够啊——！”
轰！
如同预感的丧钟被敲响！
门外的洪水猛兽，终究还是冲垮了“山神爷”那脆弱的堤坝！饥饿和绝望的洪流，裹挟着燃烧的暴戾，汹涌而至！
林晚猛地转身！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沉凝如铁的决绝！
她一步跨到门后！没有去看地上惊恐万状的王金花母女，没有看刚刚喝下水、眼神惊疑不定的王大壮，也没有看吓得扑到她身边的林晓。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扇被疯狂捶打、剧烈震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破门板！
门栓在巨大的冲击下发出痛苦的呻吟，门板上的裂缝在迅速扩大！木屑簌簌落下！
“姐！怎么办？”林晓带着哭腔，死死抱住林晚的腿。
林晚缓缓抬起右手。意念疯狂沟通空间核心！
空间！给我……力量！
嗡！！！
胸口深处，那轮小太阳般的光球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一股澎湃的力量感瞬间充盈西肢百骸！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冰冷似铁！
她没有去顶门，反而后退一步，将林晓护在身后。然后，在门外那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近的嘶吼和砸门声中，在门板即将被彻底砸碎的刹那——
林晚猛地抬起脚，灌注了空间之力的、如同铁铸般的脚，狠狠踹在门栓旁边的门板上！
“轰——咔啦啦！！！”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连带着后面顶着的杂物，如同被巨锤击中，竟被林晚这蕴含空间力量的一脚，从内侧硬生生踹得向外爆裂开来！腐朽的门板瞬间碎裂成无数木片，混合着积雪和杂物，如同炮弹般向外激射！
“啊——！”
“我的眼睛！”
“门……门炸了！”
门外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和惊骇的呼喊！
汹涌的人潮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的“爆炸”和飞溅的木屑碎片硬生生阻住了冲势！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被木片划伤，满脸是血，惨叫着捂着脸向后跌倒！
烟尘和雪沫弥漫！
在破碎的门洞弥漫的烟尘和飞溅的雪沫中，林晚的身影缓缓显现。
她单薄的身躯挺立在门框的残骸中央，身后是跳跃的灶火和那盆在寒风中依旧倔强摇曳的翠绿麦苗。冰冷的寒风卷起她破旧的衣角，猎猎作响。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古井般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门外那些被惊骇和恐惧冻结的身影。
她的左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掌心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只露出一角灰扑扑的石头。
她的右手，却高高举起，手中紧紧攥着那把染血的、黄铜色的粮库钥匙！
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穿透了风雪和死寂，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粮库的钥匙，在我手里。”
“最后一袋救命粮的下落，只有我知道。”
“谁再上前一步……”
“这钥匙，我就捏碎它！”
“大家……”
“一起饿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