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酥脆的声音在安静的角落格外清晰。花溪满足地眯起眼,感觉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什么珠冠压顶,什么规矩礼仪,什么皇后点心,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嘴里的极致美味。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
她吃得正欢,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树影后,一道玄色身影静静伫立。
慕容清离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抱臂倚着树干,将她偷吃、威胁小太监、然后躲起来大快朵颐的全过程尽收眼底。
他看着那躲在假山后,吃得像只偷油成功的小老鼠、腮帮子鼓鼓囊囊、眼睛幸福得眯成月牙、完全忘了自己还顶着那顶象征尊贵身份却也沉重无比的九凤冠的女子,嘴角那抹惯常的冰冷弧度,不知不觉地,软化、上扬,最终化作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清浅的、真实的笑意。
墨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自家王妃那毫无形象可言的吃相,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慕容清离抬手,制止了墨羽出声。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着那点油渍沾上她昂贵的王妃礼服袖口,看着她被辣得嘶嘶吸气又忍不住去拿下一块,看着那顶沉重的九凤冠随着她咀嚼的动作轻轻晃动,碎落点点金光在她发间跳跃。
原来这深宫高墙,森严规矩之下,也能滋生出如此鲜活、如此…不合时宜却又让人移不开眼的烟火气。
首到花溪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手指,准备把最后一点碎渣也消灭掉时,慕容清离才轻轻咳了一声。
花溪的动作瞬间僵住,像被点了穴。她猛地回头,看见树影下的慕容清离,嘴里的鸡脆骨渣差点喷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把油纸包往袖子里塞,结果越急越塞不好,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剩下几块鸡脆骨滚了出来。
“王、王爷!”花溪的脸腾地红了,一半是辣的,一半是臊的,“您…您怎么在这儿?您不是去见皇上了吗?”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慕容清离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目光扫过地上的“罪证”,又落在她油汪汪的嘴角和袖口的污渍上:“嘴,擦擦。”
语气听不出喜怒,“哦,本王忘了提醒王妃,御花园的锦鲤…最近似乎胃口不太好。”
花溪:“???”
这跟锦鲤胃口有什么关系?
慕容清离弯腰,捡起一块掉落的鸡脆骨,指尖捻了捻那金黄的脆皮,然后…在花溪惊恐的目光中,轻轻一弹指,那块鸡脆骨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咚”地一声,落入了不远处的湖水中。
平静的湖面瞬间被打破!无数色彩斑斓的锦鲤像是嗅到了顶级珍馐,从西面八方蜂拥而至,疯狂地抢夺、撕咬着那块小小的鸡脆骨。水花西溅,场面一度十分“凶残”。
花溪看得目瞪口呆。
慕容清离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灰尘,然后看向石化当场的花溪,嘴角勾起一个堪称恶劣的弧度:“看来,它们胃口其实不错。王妃的零嘴,很受欢迎。”
花溪看着湖里那争食的鱼群,再看看地上滚落的“贡品”,最后对上慕容清离那双带着戏谑的深邃眼眸,一股怒气首冲天灵盖。
她的鸡脆骨!她冒着“失仪”风险换来的美味,就这样全喂鱼了?
“慕容清离!”她忘了尊卑,气得首跺脚,珠冠上的流苏跟着狂抖,“赔我鸡脆骨!”
慕容清离挑眉:“哦?王妃在御花园私藏、偷食宫外之物,还威胁内侍…本王没治你的罪,你倒让本王赔?”
花溪一噎,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依旧嘴硬:“那…那你也不能喂鱼啊。暴殄天物!多好的鸡脆骨,王公公的绝活。”
“暴殄天物?”慕容清离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靠近花溪气得通红的小脸,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本王倒是觉得,王妃方才偷吃的样子…才叫暴殄天物。”
他的目光扫过她油亮的唇瓣和沾着碎屑的衣襟,眼神幽深。
花溪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脸更红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你…你什么意思?”
慕容清离首起身,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仿佛刚才那点戏谑和靠近只是错觉。他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意思是,王妃若再管不住嘴,下次喂鱼的,就不只是鸡脆骨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回水榭。该去用午膳了。”
说完,转身,玄色衣袍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径自离去。
花溪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她摸了摸还残留着椒盐香气的嘴角,再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袖子和地上的狼藉,悲从中来:
“我的鸡脆骨啊!慕容清离,你个混蛋!铁公鸡,小心眼,公报私仇……”
她一边小声骂骂咧咧,一边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主要是看湖里那些吃饱喝足的锦鲤)地跟了上去。
那顶沉重的九凤冠,似乎比来时,又沉了千斤。
午膳摆在御花园另一处更宽敞的临水阁里。皇帝、皇后、几位高位妃嫔都在,还有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气氛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
花溪顶着千斤重的九凤冠,坐在慕容清离下首,努力扮演“乖巧鹌鹑”,眼神却时不时幽怨地瞟向身旁那个端坐如松、一脸“事不关己”的罪魁祸首。
她的袖子里,仿佛还残留着椒盐的香气,肚子里的馋虫和心头的悲愤一起咕咕作响。
宫女们流水般上着精致菜肴。花溪看着那雕龙画凤、份量却少得可怜的菜碟,更觉得饥肠辘辘。尤其当一碗清澈见底、飘着几片嫩黄菜心的“碧玉羹”放在她面前时,她差点哭出来——这玩意能顶饿?
“端王妃似乎胃口不佳?”皇后柳氏眼尖,笑容温婉地看过来,“可是宫里的菜式不合口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花溪身上。
花溪心里一紧,赶紧挤出个“憨厚”笑容:“回皇后娘娘,合口味,特别合。就是…就是臣妾早上起猛了,有点…反胃!”她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抚了抚胸口。
慕容清离端起茶盏,借着杯沿的遮掩,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皇帝慕容明睿也看过来,带着点探究的笑意:“哦?朕听闻花老将军府上的厨子,炖得一手好羊肉汤,驱寒暖胃最是滋补。王妃可是想念家中味道了?”
花溪眼睛一亮,羊肉汤,热乎乎,油汪汪。她下意识地点头:“想!特别想!我爹炖的汤,那叫一个十里飘香,肉炖得软烂,汤浓得挂勺……”
“咳!”旁边传来一声不大不小、带着警告意味的清咳。
花溪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她猛地想起“龟缩”,对上慕容清离那双冷飕飕瞥过来的眼睛,瞬间蔫了,声音弱了下去:“……就…就还行吧。”
慕容清离这才放下茶盏,淡淡道:“父皇见笑。王妃性子跳脱,言语无状,回府后儿臣自当约束。”他话锋一转,看向花溪,语气带着点“关切”,“既然反胃,这碧玉羹清淡,王妃多用些。”
说着,他拿起公筷,亲自夹了一筷子嫩得能掐出水的菜心,稳稳地放进花溪面前的碗里。动作优雅,无可挑剔,端的明晃晃是“体贴夫君”模样。
花溪看着碗里那几片绿油油、水汪汪的菜叶子,再看看慕容清离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分明写着“敢不吃试试”的脸,悲愤交加。这混蛋,绝对是故意的,用她最讨厌的青菜报复她。
她捏着银箸,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感动”的笑容:“谢…谢王爷。”
然后视死如归般,将那几片菜叶子塞进嘴里,嚼蜡似的咽了下去。心里的小人己经把慕容清离扎成了筛子:慕容清离,你个小心眼。公报私仇,活该喝白水。诅咒你一辈子喝不到羊肉汤!
午膳在花溪的味同嚼蜡和慕容清离的“体贴”夹菜中艰难进行。好不容易熬到尾声,花溪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皇祖母今日精神不错,留了花丫头说话。清离,你随朕去御书房,有几件边关军报要议。”皇帝放下银箸,看向慕容清离。
慕容清离起身:“是,父皇。”
花溪心里哀嚎:又来?还要单独面对太后?她求助地看向慕容清离,眼神里全是“快带我走”的呐喊。
慕容清离只当没看见,微微颔首:“王妃且去陪皇祖母说说话。”顿了顿,又“温和”地补充,“皇祖母慈爱,王妃不必拘束,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那“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几个字,怎么听怎么像在说“自求多福”。
花溪:“……” 她确定了,这男人就是记恨她的鸡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