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广宁宫正殿,花溪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都湿了,那沉甸甸的珠冠似乎也没那么压脖子了。
“装得累吗?”慕容清离走在她身侧半步远的位置,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
花溪揉着发酸的脖子,没好气地小声回怼:“累死了!比跟我爹对打三百回合还累。王爷,您这差事,得加钱!”
她回想起刚才的点心,“皇后那点心…真有问题?”
“不知道。”慕容清离脚步未停,“但宫里,入口的东西,谨慎些总没错。”他侧目扫了她一眼,“你反应倒快。”
花溪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不过王爷,您刚才配合得也不错嘛,虽然脸还是那么臭。”她想起太后提到他母妃时他的反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出口。等价交换,互不打扰。
两人沉默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引路的太监远远跟在后面。
御花园里果然春光烂漫,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花溪看什么都新鲜,尤其是那些她只在书上见过的名贵品种,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咦?这花…”她停在一丛开得正艳的深紫色花朵前,形状奇特,香气浓郁得有些熏人。
“西域进贡的曼陀罗。”慕容清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剧毒。花香闻久了都会致幻。”
花溪吓得立刻后退三大步,捂着鼻子:“我的天!这么毒的花种御花园?不怕哪个小皇子小公主误碰了?”
慕容清离看着她的反应,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所以此处偏僻,有专人看守。”他顿了顿,“王妃似乎对毒物很敏感?”
“那当然!”花溪放下手,拍拍胸口,一脸后怕,“我爹在边关时,有个老教头,最懂这些花花草草有毒没毒。他说,越是颜色艳丽、香气扑鼻的,越可能是带刺的毒玫瑰!我跟着他认了不少,保命的本事!”
慕容清离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花老将军…倒是教了你不少‘歪门邪道’。”
“什么叫歪门邪道?”花溪不服气,“这叫实用!保命的本事,再多也不嫌多。就像王爷您,不也…”她突然住了嘴。等价交换,不问缘由。
慕容清离也没追问,只是淡淡道:“走吧,前面有座水榭,去那边歇歇脚。”
水榭临湖,清风拂面,带着水汽的凉意,总算驱散了些宫里的沉闷。
花溪趴在栏杆上,看着湖里游动的锦鲤,觉得脖子上的珠冠似乎也没那么沉重了。
“喂,”她忽然转头,看向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的慕容清离,“刚才在太后那儿,我说你嫌茶淡…你母妃…真的也爱喝那么淡的茶?”
慕容清离缓缓睁开眼,眸色深得像化不开的墨。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投向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在透过水面看着什么遥远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极轻地“嗯”了一声。
“哦…”花溪应了一声,也转过头去看鱼。水榭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宫乐声。
她心里有点说不清的滋味,好像刚才不小心碰触到了慕容清离身上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壳下,某个极其柔软脆弱的地方。
“那个…”她又忍不住开口,试图打破这有点凝滞的气氛,“皇祖母人真好,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慕容清离收回目光,看向她,眼神恢复了惯常的清冷:“皇祖母年轻时,也曾是个…跳脱的性子。”
花溪想象不出太后“跳脱”的样子,只觉得这话从慕容清离嘴里说出来有点怪。
她撇撇嘴:“那皇后娘娘呢?看着笑眯眯的,可那眼神…啧,像要把我切片研究似的。还有那点心…”
“柳氏,”慕容清离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太子生母,柳相嫡女。心思缜密,手段…不俗。今日之后,你算入了她的眼。”
他看向花溪,带着点警告,“以后宫里再遇着她,把你那点‘小聪明’收好,低头,闭嘴,装傻,能躲则躲。”
花溪被他看得心头一凛,立刻挺首腰板:“明白!绝对龟缩。王爷您放心,我保证比千年王八还缩得紧。”她做了个夸张的缩脖子动作。
慕容清离嘴角似乎又抽动了一下,别开脸去。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来,在慕容清离身边低语了几句。慕容清离眉头微蹙,随即起身:“皇上召见。你在此处等候,不要乱跑。墨羽在附近。”
“好。”花溪乖乖点头。看着慕容清离随内侍远去的挺拔背影,她卸下劲儿,整个人瘫在石凳上。
长长地哀叹一声:“哎哟我的脖子我的腰我的腿…这王妃真不是人干的活…”她小心翼翼地扶了扶快把她脑袋压进胸腔的九凤冠,愁眉苦脸。
突然,她鼻翼翕动了几下,一股熟悉的、霸道的香气顺着风飘了过来。
“椒盐鸡脆骨?”花溪眼睛噌地亮了,像饿了三天的狼崽嗅到了肉味。她立刻忘了浑身的酸痛,循着香味,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水榭。
绕过一片假山,香味更浓了。只见假山后一个僻静的角落,一个小太监正背对着她,偷偷摸摸地从一个油纸包里往外拿东西啃,那金黄油亮的,不是椒盐鸡脆骨是什么?
花溪咽了口口水,肚子叫得更欢。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端出王妃的架子(虽然顶着快压垮她的珠冠效果大打折扣),清了清嗓子:“咳!大胆奴才,竟敢在御花园偷吃。”
那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鸡脆骨啪嗒掉在地上,猛地回头,看到花溪这身规级装扮,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奴才…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花溪努力绷着脸,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主要是珠冠太高)地看着他:“本妃都看见了,这鸡脆骨…闻着挺香啊?”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点…垂涎?
小太监一愣,偷偷抬眼瞄了瞄花溪,见她虽然板着脸,但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那块掉落的鸡脆骨,喉头还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小太监也是个人精,立刻会意,赶紧把手里剩下的油纸包捧起来,谄媚道:“王妃明鉴。这是奴才…奴才特意孝敬您的!御膳房王公公的拿手绝活,香酥可口,最是解馋。”
花溪心里乐开了花,脸上还强装严肃:“嗯…算你识相!本妃念你初犯,这次就不追究了。”
她一把抓过油纸包,迅速藏进宽大的袖子里,动作快如闪电,“记住,下不为例。还有…”她压低声音,带着点威胁,“敢说出去半个字,仔细你的皮。”
“是是是。奴才谢王妃开恩,奴才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小太监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花溪警惕地左右看看,确认没人,立刻躲到假山后面,迫不及待地掏出油纸包。
那椒盐的咸香混合着鸡肉的酥脆气息,简首勾魂夺魄!她也顾不上什么王妃仪态了,捏起一块最大的鸡脆骨,嗷呜一口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