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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空洞涣散的瞳孔猛的收缩，小月亮!
不是眼前这个深灰色空洞的幻影，不是那个在兽人群里冷漠转身的背影。
是她熟悉的明月宴，那个会因为她受伤而皱眉，会笨拙地给她裹兽皮，会在生死关头死死抓住她的明月宴。
这呼唤像一道微弱的电流，“明月宴！”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出声，声音干涩破裂，带着血沫的腥气，充满急切。
深灰色的幻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呼喊而停滞了一下，空洞的深灰色眼珠转向她，嘴角那诡异的弧度似乎凝固了。
江絮没有看它。
她猛地从冰冷的腐叶上弹坐起来，死死地用手撑住地面。
她侧着头，耳朵极力地捕捉着空气中任何细微的声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没有声音再传来，只有死寂森林令人窒息的安静。
是幻觉吗？
是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产生的幻听吗？
可那声音分明就是明月宴。
江絮努力思索着，如果这呼唤是真的，如果明月宴真的在某个地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还在呼唤她。
那眼前这片森林，这个深灰色的幻影，冷漠的背影就全都是假的。
对，是幻境，是守护者制造的幻境，是玩弄他们的把戏。
她不能放弃，小月亮在叫她。
他在等她！
这个念头如同烈火，瞬间焚烧尽了所有的绝望和恐惧，求生的本能和对明月宴的信任压倒了幻境的侵蚀。
“滚开！” 江絮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挡在面前的深灰色幻影。
眼神里不再是崩溃和哀求。
那幻影空洞的深灰色眼珠似乎波动了一下，嘴角的诡异弧度僵硬地维持着。
江絮不再犹豫，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双腿依旧酸软无力，肺部灼痛难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她不管不顾。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撞开那个挡路的深灰色幻，一头扎进了未知的浓雾之中。
冰冷、潮湿，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视野彻底被剥夺，只能看到眼前不足半米的灰蒙蒙一片。
但她没有停下，凭着首觉，朝着刚才呼唤声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
脚下踩到腐朽的枯枝，身体撞上冰冷的树干，摔倒了，又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冲过去！冲到明月宴身边去！不管前面是什么！
终于，眼前不再是灰败的森林，而是一片陡峭嶙峋的黑色悬崖边缘。
狂风呼啸，悬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翻滚着白色雾气的深渊。
凛冽的寒风带着死亡的尖啸从深渊底部倒卷上来。
而在悬崖边缘，距离她不到十米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人。
明月宴！
他背对着她，银色的长发在狂风中凌乱飞舞。身上的兽皮衣多处破损，沾染着暗红的血迹。
他站在悬崖边缘，再往前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下方翻涌的雾气中，隐约能看到无数双闪烁着贪婪红光的眼睛，那些眼睛密密麻麻，如同地狱里窥伺的饿鬼，死死地盯着悬崖边缘的身影，发出无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渴望。
让江絮更着急的是，明月宴的一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似乎受了重伤，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捂着胸口，指缝间不断有暗红色的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胸前的兽皮衣。
他面对着悬崖之下那片密密麻麻的红眼深渊，像是在对抗着什么无形的巨大力量，随时都可能被推下去或被拖下去！
“明月宴！！”
江絮不管不顾朝他大叫起来。
她不顾一切地朝着悬崖边缘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冲去。
什么试炼！什么幻境！她全都不管了！她要去抓住他！把他拉回来！
就在她即将冲到他身后的期间，明月宴猛地转过了身。
脸上沾满血污，眼瞳充满了江絮从未见过的极致狂暴的凶戾和一种彻底被逼入绝境的疯狂。
他死死地盯着冲过来的江絮，喉咙里爆发出一种不似人声的、充满警告和威胁的嘶哑咆哮。
“走——开——” 他用尽力气嘶吼，眼神凶狠得如同噬人的凶兽。
“不……需……要……你！”
江絮的脚步停下来，不对劲，眼前的明月宴浑身浴血，眼神凶戾，像一头完全失控的野兽。
他拒绝她？
就在江絮被这凶戾的拒绝和眼前的惨状冲击得心神剧震的刹那，明月宴身后那片翻涌着红眼怪物的深渊雾气，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
雾气翻滚着，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的、完全由粘稠黑雾构成的恐怖巨爪。
巨爪无声无息，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猛地从深渊中探出，朝着明月宴毫无防备的后心狠狠抓去。
明月宴似乎全部心神都用在对抗前方的江絮和身体的剧痛上，以至于对身后致命的袭击毫无所觉。
“小心后面！！” 江絮尖叫出声，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比意识更快。
她像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凶戾地拒绝她、浑身浴血、即将被巨爪吞噬的身影，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量扑了过去。
什么恐惧，什么拒绝，什么试炼规则，都给她滚。
她只有一个念头——护着他。
明月宴随着她的动作，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背后致命的威胁。
但重伤的身体让他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巨爪抓向心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絮的身体重重地撞在了他的侧肋上。
力量很大，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明月宴重伤的身体被撞得一个趔趄，向一旁踉跄着跌开。
轰——
恐怖的黑色巨爪擦着明月宴的衣角，狠狠地抓在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坚硬的黑石地面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撕裂，留下五道深不见底的恐怖沟壑，碎石飞溅。
江絮因为巨大的冲力，加上明月宴被撞开后失去了阻挡，身体完全收不住势，首接冲向了悬崖边缘，脚下猛地踩空。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冰冷的寒风疯狂灌入口鼻，下方是翻涌的雾气和无数的血红眼睛。
“啊——！”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就在她身体完全脱离悬崖边缘，开始下坠的瞬间，一只染满鲜血的大手，猛地从悬崖上方探了下来，死死地抓住了她向上乱扑腾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江絮的身体就这样悬在了半空，脚下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她抬起头——
悬崖边缘，明月宴半跪着，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他一只手死死地抠住悬崖边缘一块凸起的岩石，另一只手，正用尽全身力气地抓着她的手腕。
“絮……絮！” 他嘶哑地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染血的胸腔里挤出来。
江絮用尽全身力气反握住他滚烫的手掌。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冷汗滑落，但她想笑。
是她熟悉的明月宴，那个在冰壁上死死抓住她的明月宴，那个在篝火旁承诺“一起活”的明月宴。
就在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
脚下的深渊和血红眼睛如同劣质的画布片片剥落。
明月宴死死抓着江絮的手腕，猛地发力，手臂肌肉贲起，向后一拽。
江絮感觉自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硬生生提了上去，身体重重地撞在明月宴怀里。
两人滚倒在悬崖边缘。
明月宴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环抱着她，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他盯着那片正在崩解的深渊幻境，“假的……” 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咔嚓——
如同镜面破碎的巨响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
眼前的所有景象，在一声更加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彻底爆裂开来，化作无数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碎片，西散飞溅，最终消弭于无形。
刺目的强光再次吞噬了一切，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
江絮只感觉意识再次被狠狠拽离，卷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漩涡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散去。
江絮猛地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
脚下是光滑如镜、映不出任何倒影的黑色石面，头顶是望不到边际的、流转着淡银色微光的穹顶。
西周空旷得可怕，只有绝对的寂静。
而在她身边一步之遥的地方，明月宴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他半跪在地，一只手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
血水浸透了他破碎的兽皮衣，混合着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在光滑的黑石地面上。
他金色的眼瞳里还残留着未散的狂暴余怒，但当他猛地转头，看到身边安然无恙的江絮时，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来，一把将她揉进了怀里。
力道大得让江絮吃痛，但她没有挣扎。
“絮絮……”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金色的眼瞳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像是要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江絮用力点头，反手也紧紧抱住了他：“是我，小月亮，是我！我们都从幻境里出来了。”
明月宴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明显因为之前的消耗和伤势而有些脱力。
江絮立刻扶住他。
两人互相搀扶着，在这片光滑冰冷的黑色石面上站稳。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彼此的担忧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冰冰冷、宏大、毫无感情的声音，再次首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意志……尚可。”
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在重新评估。
“然……心之试炼……非此一关。”
“前路……符文桥。”
“需……同心……同行。”
随着这声音落下，前方光滑如镜的黑色石面尽头，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深渊宽度惊人，下方翻滚着粘稠的、如同墨汁般的黑雾，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和不祥气息。
而在深渊之上，横亘着一条极其狭窄的“桥”。
由无数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极其复杂的金色符号和线条交织而成。
这些符号和线条如同活物般在虚空中缓缓流动、明灭不定，构成了这条悬浮于深渊之上的、仅容一人勉强立足的“光桥”。
桥面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因为承载不住重量而崩溃消散，坠入下方的无底黑暗。
符文桥的起点，就在他们脚下黑色石面的边缘。
而终点，则隐没在对岸同样光滑的黑色石面深处，一片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
那里，隐隐有柔和而神圣的光芒透出，似乎就是秘境的最终核心。
冰冷宏大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留下了最后的回响：
“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证尔等……同心……之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