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野菊开得正盛。周时谦站在训练场上,看着曾经挥汗如雨的地方,远处传来新兵们的口号声。还夹杂着老领导语重心长的话语:"当年你拒绝了京州总部的调令,上回京州还来电问起你是否愿意去京州?"
他望着远处山坡上星星点点的野菊,想起江蔓在工作室修复《刃上生莲》时,刀尖刻出的那抹金黄。最终回道:"衢州就是我的归宿。"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整齐的脚步声。二十几个战友列队跑来,最前头的班长举着个红绸包裹的物件:"周队!听说你在酒店结的婚,都不让兄弟们热闹热闹?"
夕阳把训练器械的影子拉得老长,江蔓踩着碎石路走来时,正看见周时谦被战友们围在中间。他耳尖泛红,却任由人往他迷彩服领口别上小红花。当她的身影映入眼帘,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惊起几只停在单杠上的麻雀。
"嫂子来啦!"此起彼伏的起哄声里,老领导拄着拐杖从办公楼转出来,:"小周,你拒了调令,总得给我们个交代吧?"当年你在这儿立的一等功,二等功,今天这婚礼,该由我们军区来办!"
暮色漫过岗哨的瞭望塔时,训练场中央己支起简易舞台。探照灯将周时谦的影子投在军用帐篷上,他正笨拙地系着红绸腰带,身后传来江蔓的轻笑。转身的刹那,呼吸几乎停滞——她穿着改良的中式嫁衣,裙裾上绣着野菊与麦穗,发间簪着的银饰,是战友们用弹壳熔铸的。
"交换信物!"战友们的吆喝声中,周时谦掏出个牛皮纸袋。泛黄的信纸展开,是他在暴雪夜写了又撕的信,边角还沾着冻裂的血痕。江蔓则取出块汉白玉碎片,正是《刃上生莲》修复后特意留下的残瓣,上面新刻的藤蔓缠绕着刻痕:"致永远的归途"。
军号声代替了婚礼进行曲,全体官兵齐刷刷举起右手。当周时谦俯身亲吻江蔓时,此起彼伏的敬礼声里,有人偷偷抹了把脸。远处炊事班的炊烟混着野菊香飘来,和当年他在雪地里攥着机票时,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重叠成现实。
衢州机场的玻璃穹顶外,暮色如淡紫色的绸缎铺展。江蔓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屏幕上秦清微发来的B超照片泛着柔和的白光,小小的胚胎蜷缩其中,像一颗刚萌芽的星辰。她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惊喜的泪花,一把抱住周时谦。
"阿谦!我要当姑姑了!"她的声音里满是雀跃,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晕,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衣服领口,那里还带着军区野菊的淡淡清香。
周时谦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眼底盛满宠溺。他伸手轻轻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这么说,"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带着独有的磁性,微微俯身,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那我也要升级当姑父了。"
他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感受着怀中柔软的温度。
江蔓仰头望着他,在他深邃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幸福的倒影。他眼中的笑意如同春日暖阳,融化了她心底所有的柔软。
雕花铜环叩响的瞬间,江家老宅的檀香混着桂花甜香扑面而来。江蔓刚推开朱漆木门,一道粉色小身影跌跌撞撞扑来,羊角辫上的蝴蝶结随着奔跑剧烈晃动。"小姨!抱抱!"小核桃肉乎乎的手臂张开,奶声奶气的呼唤让廊下的风铃都跟着轻颤。
江蔓屈膝要接,却被身旁的周时谦快了半步。浅灰色休闲裤包裹的长腿微弯,他稳稳托住扑来的小身子,藏青色针织衫柔软的布料蹭过小核桃的脸颊。"姨父抱抱好不好?"他用鼻尖轻轻蹭着孩子泛红的脸颊,休闲皮鞋碾过青砖的声响都不自觉放轻,"小姨赶路累了,咱们得照顾她,对不对?"
小核桃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周时谦领口的银链,肉嘟嘟的手指突然揪紧他的衣领。柔软的针织面料被揉出褶皱,周时谦却纹丝不动,任由孩子把脸埋进自己颈窝,嘴角始终挂着融化冬雪的笑意。
雕花门帘掀起时,梁执星挽着丈夫并肩走来。晨光穿过葡萄架的缝隙,在她月白色旗袍上投下斑驳光影。"先进门,"她伸手理了理妹妹被风吹乱的发丝,目光扫过周时谦怀里黏人的小核桃,"你们回来的刚是时候,厨房煨着你最爱的藕汤。"
何进辰伸手要接女儿。小核桃却突然把脸埋得更深,藕节似的手臂紧紧搂着周时谦的脖颈,粉色公主裙在风中扑棱:"要姨父抱抱!"奶音里带着撒娇的尾调,惊飞了廊下竹笼里的画眉鸟。
周时谦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喉结动了动,眼底泛起连战场凯旋都未曾有过的柔软。他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针织衫柔软的触感拂过她的脸颊:"那姨父抱着小核桃看金鱼好不好?咱们比赛谁数得清池塘里有几条红鲤鱼。"说话间,他与江蔓交换了个含笑的眼神,晨光斜斜穿过门楣,将西人的影子叠成温暖的光晕。
秦清微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汽漫过她的眉眼,笑意隐约可见:“前几日纪云赏的云总来公司谈事,聊到下半年新品发布会,说想请你去走一场汉服秀。他觉得你身上那股沉静气质,和他们新系列‘草木有灵’特别搭。”
江蔓正低头给窗台上的兰草浇水,闻言动作一顿。青瓷水壶的水流顺着叶片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沉默片刻,抬眼看向秦清微:“那是以我个人名义,还是……”她心里清楚,纪云赏是公司合作五年的老客户,云总主动开口,总带着几分情面,不好首接回绝。
秦清微瞧着她泛红的耳根,心里己有了数。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江蔓的手背:“当然是算公司的。你是我们合作项目的文化顾问,这场走秀本就是推广传统工艺,合情合理。再说了,”她眼尾弯起,带着点狡黠的笑,“到时候让阿谦陪着你,他往后台一站,保管你不紧张。”
江蔓望向窗外飘落的桂花瓣,轻声应道:“那……行。对了,上次云总提的《赤壁赋》修复得差不多了,你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来工作室瞧瞧,若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好第一时间修改。”
秦清微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划了圈:“说起这个,云总上次还提过,想请你为‘草木有灵’系列设计几款木雕配饰。他说看了你修复《刃上生莲》时的刀法,觉得你刻的草木比机器雕的多几分活气,正好配得上他们新系列的意境。”
江蔓握着水壶的手顿了顿,青瓷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她低头看着兰草叶片上的纹路,轻声道:“木雕倒是没问题。前阵子刚刻了套梅兰竹菊的镇纸,用的是老宅后院那棵枯了的黄杨木,肌理还带着天然的波折,或许能用上。”
“可不是嘛。”秦清微笑道,“你主业是木雕,修复只是顺带的本事,云总也说,这次正好让大家看看,传统木雕不只是摆在博古架上的老物件,也能穿在身上、融进日常里。”
江蔓指尖捻起一片落在窗台的桂花,忽然笑了:“那倒也是。我前几日刻过只木簪,簪头是野菊,花梗缠了圈细藤,用的是上次从边境军区带回来的老槐树桩。”
“那老槐树桩的纹理是真好,”江蔓指尖在窗台上轻轻画着圈,像是在描摹木头的肌理,“被炮火震过的地方,木纹拧着劲儿地往上长,刻出来的野菊花瓣都带着股不屈的势头。我特意没把边角磨得太光,留了点天然的毛刺,风一吹过,倒像是真的花瓣在颤。”
秦清微听得入神,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前倾:“这么一说,我倒真想瞧瞧了。云总要是见了,怕是要把整套配饰都定成野菊样式。”
“说不定呢。”江蔓笑着放下桂花,“野菊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却能在石缝里、山坡上到处扎根,倒比那些温室里的花草更有嚼头。”梁执星刚掀开雕花门帘,就见秦清微和江蔓凑在一处笑,廊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把两人眼底的笑意都染得甜丝丝的。她拢了拢月白色旗袍的领口,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什么事这么乐呵?隔着门帘都听见你们笑了。”
秦清微眼疾手快,伸手就把她按在旁边的梨花木凳上,自己则斜斜倚着案几,指尖还点了点桌上的青瓷茶杯:“梁总可算肯屈尊降贵过来了?我这正跟蔓蔓谈笔大生意呢——你说说,别家老板都在阖家团圆享清福,就咱们卓越传媒的梁总,眼里只有工作,刚还在里头跟何进辰念叨季度报表,我都替你累得慌。”
梁执星被她逗得无奈,抬手拍开她作乱的手,指腹还带着点茶水的潮气:“少给我戴高帽。什么大生意值得你俩在这儿偷着乐?赶紧说人话,别拿那些虚头巴脑的词儿糊弄我。”她知道秦清微的性子,越是这般调侃,越是有事要分享。
江蔓在一旁忍不住笑,把手里的野菊木簪往梁执星眼前递了递:“嫂嫂在说纪云赏的事呢。云总想让我给他们新系列设计木雕配饰,还要我去走一场秀。”
梁执星的目光落在木簪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簪头的野菊,忽然明白过来:“是‘草木有灵’那个系列?”她抬眼看向秦清微,眼底带着几分赞许,“你倒是会顺水推舟,把蔓蔓这手艺给盘活了。”
秦清微挑眉,伸手理了理梁执星耳后的碎发:“那可不?咱们卓越传媒做了这么多年传统文化推广,不就等着这样的机会?让蔓蔓的木雕从博古架走进秀场,既给纪云赏添了彩,又能让更多人看见传统手艺的活气,这买卖稳赚不赔。”
梁执星哼了一声,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算你有点良心,没白拿公司的薪水。”她转向江蔓,语气柔和了些,“要是需要公司这边协调什么,尽管开口。场地、时间,或是需要团队配合,都不用客气。”
江蔓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就是走个秀、刻几件配饰,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秦清微在一旁敲边鼓:“怎么不用?到时候让市场部的人多拍点花絮,蔓蔓刻木头的样子、秀场后台的准备,剪个短片放出去,比硬广有温度多了。”
梁执星颔首,算是默认了这个主意。风穿过葡萄架,叶子沙沙作响,混着三人的笑声,倒比案上的香薰更让人觉得熨帖。她看着江蔓手里那只野菊木簪,忽然道:“等秀结束了,把这簪子给我留着。放公司陈列室里,也算咱们卓越传媒跟传统手艺结的一段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