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江蔓踩着晨光回到篆刻工作室。檀香与松烟墨的气息混着初秋凉意扑面而来。
江蔓刚拿起刻刀准备研磨朱砂,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撞开,穿着警服的警察肩膀上的警徽在晨光下泛着冷光。“江小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孟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职业口吻,目光却在触及江蔓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江蔓扶着工作台站起身,疑惑地打量着对方。但她确定不认识他。“你认识我?”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玉镯,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昨夜梦中那只握方向盘的手。
“怎么会不认识?”孟野的语气忽然带上了几分熟稔,“江小姐雕刻的‘刃上生莲’,当年可是轰动了整个边境军区。”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工作台上散落的刻刀上,“我曾在那里服役。”
江蔓的心猛地一跳。“刃上生莲”?她却记不清了。但是她也不想去记了,她总不能老是让别人担心。“找我是为了案子,还是……”
“案子,市局出了大案,现场发现奇怪的雕刻痕迹,队里没人能看懂所以我想江小姐应该能帮上忙。”
半小时后
市局技术科的灯光惨白刺眼。江蔓戴上手套,凑近那个被撬开的保险柜。柜门上果然刻着一朵莲花,花瓣边缘有明显的崩裂痕迹,像是刻到一半突然用力过猛,刀尖折断留下的缺口。
“你看这里,”技术科的老陈指着刻痕深处,“刀路很特别,起刀时稳如泰山,收刀却带着狠劲,不像普通雕刻师的手法。”
江蔓的指尖轻轻拂过刻痕,触感冰凉粗糙。这不是她的刀法,却带着一种熟悉的韵律。
“这不是普通的莲花,”她忽然开口,“你们看花瓣的数量,七片主瓣,三片副瓣,是东国那边的‘十全莲’纹样,通常用于...用于标记赃物来源。”
老陈猛地抬头:“东国?死者最近确实和东国古董商有往来!”
就在这时技术科的门被推开,周时谦穿着便服走进来,身形在门口顿了一瞬。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江蔓身上,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捏得掌心微微出汗。帽檐压得很低,却遮不住他瞳孔里骤然翻涌的情绪——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又像是迷路者突然望见归家的灯火,眷恋与紧张交织着,让他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整理衣领,却在动作做到一半时僵住,转而若无其事地垂下手臂,指尖却还在微微颤抖。视线黏在江蔓后颈若隐若现的莲花纹身上,那抹熟悉的印记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细密的针轻轻扎着,疼得发麻,却又带着隐秘的甜。他贪恋地看着她低头时纤长的睫毛,看着她腕间那只他再熟悉不过的玉镯,首到江蔓的目光看过来,他才像受惊的鹿一样,仓促地移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
老陈看着周时谦带着疑惑的眼神解释道:“小孟找来的雕刻师,查到线索了……”
周时谦的目光从江蔓身上移开,落在保险柜的刻痕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裤袋里那枚磨损的警徽。听到老陈的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十全莲?"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江蔓,见她正专注地观察刻痕,心头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江蔓抬起头,恰好对上周时谦的视线,她微微一怔,随即移开目光,对老陈说:"这种纹样在东国黑市很常见,通常用来标记走私文物。"她顿了顿,补充道,"刻这个图案的人,刀法很熟练,应该是个老手。"
周时谦走到保险柜前,仔细观察着刻痕,眉头紧锁:"这把刀的型号...像是军用刻刀。"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刻痕,眼神变得凝重,"而且,这个缺口...很像我以前用过的一把刻刀。"
孟野闻言,立刻上前一步:"周队,你是说...?"
周时谦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江蔓一眼,转身对老陈说:"把现场所有的痕迹再仔细检查一遍,尤其是刻刀的材质和型号。"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但紧握的双拳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江蔓看着周时谦忙碌的身影,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她低头看了看腕间的玉镯,又摸了摸后颈的莲花纹身,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暴雨中的车,紧握方向盘的手,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江小姐,你怎么了?"孟野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江蔓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她转身对老陈说,"如果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
周时谦听到这话,猛地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等等!"他走上前,看着江蔓,"关于这个十全莲,你还知道多少?"
江蔓看着他眼中的紧张和期待,心头一软,轻声说:"我知道的都己经说了。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我师父。”江蔓垂眸整理袖口,忽然想起多年前跟着师父去东国黑市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攥着速写本偷偷描摹摊位上的玉器,却被师父一把拉到身后。"别碰那些刻着十全莲的东西,"师父的声音压得很低,指腹划过她后颈尚未纹上的莲花位置,"那是沾着血的标记。"
周时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那就麻烦你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送你回去吧。"
江蔓愣了一下,刚想拒绝,却看到周时谦眼中的坚持,便点了点头:"好"
“我师父以前常去东国,”她忽然开口,打破了走廊里的沉默,"他说黑市角落里有个老匠人,总在玉扳指内侧刻十全莲,换钱给女儿治病。"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后来听说那匠人被走私团伙灭口了,摊位上只留下半枚没刻完的莲花扳指。"
"你师父...还说过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目光落在她后颈若隐若现的纹身线上。
江蔓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玉镯。
两人并肩走出技术科,谁也没有说话。走廊里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周时谦偷偷看了江蔓一眼,见她正低头看着地面,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周时谦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什么?赵岩出现了?好,我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对江蔓说:"抱歉,我有点急事,让孟野送你回去吧。"
江蔓看着他眼中的焦急,点了点头:"你快去忙吧。"
周时谦脚步刚迈出去两步,又猛地顿住。他转过身,看着江蔓依旧站在原地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催促着,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摸出了手机。
“那个……江蔓。”他叫住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见她抬起头,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己,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喉结滚动着,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划动着,“刚才忘了……关于十全莲的事,可能后续还需要跟你师父确认细节,方便……加个微信吗?这样有情况你也能及时联系我。”
他举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僵硬,屏幕上是自己略显陈旧的微信二维码,头像是雪山冰峰间猎猎飘扬的国旗,那一抹鲜艳的红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ID“北纬37°。”结尾处还带着一个意味深长的句点。
“北纬37°”江蔓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却觉得有些熟悉,好似见过。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在他手背上,能清晰看到几道淡色的疤痕,那是过去岁月留下的印记。
江蔓看着他眼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有那刻意找的“工作借口”,心里忽然有些柔软。她想起刚才在技术科,他看到自己时那慌乱移开的目光,还有此刻这略显笨拙的模样,和记忆里那个在暴雨中紧握方向盘的模糊身影似乎有了一点重叠。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周时谦的心跳瞬间加速,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轰鸣声。首到看到江蔓手机屏幕上弹出的扫码框,他才赶紧把自己的二维码又凑过去,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滴”的一声,好友添加请求发送成功。周时谦看着微信列表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和她本人一样,安静又带着韵味。他快速通过了请求,手指在对话框里犹豫了半天,最终只是发送了一个“周时谦”的名字。
“有消息随时联系我。”他放下手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目光却忍不住再次落在她后颈的莲花纹身上,“我先走了。”
“嗯,你小心点。”江蔓轻声说,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比刚才更加挺拔了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她低头看了看头像雪山冰峰间猎猎飘扬的国旗,那一抹鲜艳的红似乎也多了几分温柔。
走廊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周时谦匆匆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尽头。江蔓站在原地,手指轻轻划过手机屏幕上“周时谦”的名字,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些清晰的脉络,像是埋在心底的种子,终于在这一刻,悄悄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