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老宅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趴在二楼临窗的书桌上小憩,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束目光落在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却又在她惊醒时悄然褪去。起初她只当是错觉,首到第七天,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望向楼下,赫然看见墙根下立着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
他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握着烟的手。风衣领口竖起,挡住了大半张脸,可江蔓的心跳还是莫名漏了一拍——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似乎有层薄茧,像极了她梦里反复出现的、在暴雨中紧握方向盘的手。
她猛地站起身,木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可当她推开窗户探出身时,楼下的人行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片被风吹起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墙角的千纸鹤风铃上。江蔓扶着窗框,指尖触到冰凉的砖石,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刚才的身影只是午后阳光折射出的幻影。
而此刻的周时谦,正躲在老宅斜对面的梧桐树后,指间的烟燃了半截,灰烬簌簌落在袖口上。他看着江蔓推开窗户,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发梢被风吹起时,后颈的莲花纹身若隐若现。喉结剧烈滚动,他狠狠吸了口烟,烟雾呛得眼眶发酸,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知道自己不该来。梁执砚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周叔的眼神也像刀子般剜着他的良心。可自从知道真相后,他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每天午休时分,他都会换上便服,像个幽灵一样徘徊在老宅外,远远的看上她一眼,就足够了。
老宅二楼的江蔓揉着惺忪的睡眼,忽然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她走到楼梯口,看见梁执砚和秦清微并肩站在书房门口,月光勾勒出他们相依的侧影。哥哥的手似乎握着清微的手,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压抑的笑声。
她靠在栏杆上,指尖无意识着腕间的玉镯。楼下的梁执砚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二楼。西目相对的瞬间,随即是温柔的笑意。她也笑了笑,转身轻轻关上房门,留给楼下两人一个安静的空间。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书桌上的千纸鹤风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江蔓趴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忽然觉得,有些秘密不必说破,有些守护值得等待。就像哥哥和清微,她这些日子逐渐记起了一些东西,关于哥哥姐姐,关于清微,关于家人但是好像还少了些什么……
江蔓的拖鞋底蹭过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月光在她身后拉出细长的影子。她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梁执砚与秦清微交握的手,忽然笑出声,发梢的银簪在月光下晃出细碎的光:“哥,清微,你们明天不是要去领证吗?”
梁执砚的手指猛地一颤,秦清微腕间的玉镯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江蔓倚着雕花栏杆,眼神明亮得不像刚从失忆中苏醒——那是一种混杂着释然与困惑的清醒,像水洗过的琉璃,剔透却藏着裂痕。
“你……”梁执砚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秦清微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掌心沁出薄汗。
江蔓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下来,月光在她后颈的莲花纹身上游走:“我记起来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客厅里周生送的榫卯屏风,“周叔病重,你们也回了古镇,林砚也跟着去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姐姐生小核桃时我在产房外守了整夜……”
秦清微的指尖冰凉,她看着江蔓细数着身边每个人的琐事,那些细节精准得可怕,却唯独漏掉了一个名字。梁执砚喉结滚动,艰难地开口:“蔓蔓,那你还记得……”
“我知道林砚后来去了东国,”江蔓忽然打断他,走到玄关处拿起那串千纸鹤风铃,“他现在回来了吗?”她转身时,风铃上的纸片哗啦啦作响,那是她失忆前期间无意识折下的。
梁执砚顺着她的动作看向风铃,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他清楚地记得,这些千纸鹤原本有两种颜色——白色是为林砚折的,蓝色是为周时谦折的。可现在所有的蓝色纸鹤都不见了,只剩下纯白的一片,在月光下泛着冷意。
“林砚……他还在东国。”秦清微抢先开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边情况复杂,他应该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江蔓点点头,将风铃挂回原位,指尖在某只千纸鹤上停顿了一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说起来也奇怪,”她忽然歪头,眼神里带着纯粹的困惑,“我好像记得很多人,记得古镇的每一条巷子,记得师父教我的每一个篆刻技法,甚至记得小时候养过的那只叫‘阿黄’的狗……”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目光落在梁执砚无名指的伤疤上,那是当年为了救秦清微留下的:“可我却总觉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梁执砚的呼吸骤然停滞,秦清微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客厅里的老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三人的心上。
“有时候做梦,会梦到暴雨天,”江蔓走到窗边,望着斜对面那棵梧桐树,“有个人握着方向盘,指腹上有薄茧,可我看不清他的脸。”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着腕间的玉镯,“还有一次,梦到民政局门口,我好像在等人,手里攥着戒指,可等的人是谁,长什么样子,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月光透过梧桐叶隙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梁执砚看着妹妹眼中清晰的茫然,那是比彻底失忆更残忍的清醒——她记得全世界,却唯独将那个贯穿她生命的人,从记忆里彻底剔除了。
“也许是你想多了,”秦清微走上前,轻轻揽住江蔓的肩膀,玉镯的凉意透过衣衫传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
江蔓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那棵空荡荡的梧桐树,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深色风衣的模糊身影。她知道自己忘了什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空缺,像心脏上缺了一块,每次呼吸都会隐隐作痛,可无论如何追溯,都抓不住那个遗失的名字。
梁执砚看着两个女人相依的背影,月光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却也照亮了彼此间那道无形的裂痕。他慢慢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尘封的威士忌,玻璃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也许正如秦清微说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至少现在,她是平静的,是安全的。
只是当他仰头饮下烈酒时,忽然想起周时谦昨天在电话里沙哑的声音:“我知道我没资格,但能不能……让我远远看她一眼,就一眼。” 那时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此刻看着江蔓指尖反复的空荡无名指,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动摇。
“哥哥那我明天可以回工作室了吗?最近把师父累坏了他该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可以,”梁执砚放下手中的酒杯,目光落在江蔓腕间那只熟悉的玉镯上,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不过先说好,每天工作不超过六小时,不许再像以前那样熬夜雕刻。”
“好,我保证珍惜身体不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