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录制是没有手机的。
篝火噼啪作响， 跃动的火苗在两张沉默的脸庞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没有手机作为缓冲，西周只剩下风穿林梢的沙沙声，衬得营地死寂一片，无形的沉默像沉重的巨石压在苏芷棠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托着腮，眼神如淬了冰的刀子，一遍遍刮过对面沉默得如同石雕的林萧。半晌，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烦躁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冲口而出：“哑巴了？”
林萧眼皮都没抬，依旧专心致志地对付着手里那包压缩饼干，仿佛那是世间最精密的仪器。“你不也没吭声？”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我等你先开口呢！”她梗着脖子，理首气壮，试图抢占一丝主动权。
“行，等到了。”他干脆利落地“嗤啦”一声撕开包装袋，将饼干推到她面前，“给。”
苏芷棠瞥了一眼那干巴巴的玩意儿，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噎得慌，不吃。”
“现在不吃？”林萧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后头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没人管你。”
她不服输地瞪着他。篝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勾勒出沉郁而陌生的线条，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眼神清朗、带着少年气的林萧。那晚在别墅里，他穿着西装、眼神锐利如刀带来的压迫感，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几秒钟无声的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了冰渣。最终，苏芷棠败下阵来，一把抓过饼干，没好气地嘟囔：“……行吧行吧！”
林萧似乎也察觉自己语气太生硬，轻咳一声，声音缓和了些许：“慢点吃，别噎着。”
苏芷棠没理他，泄愤似的咬了一口饼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噼啪作响的火堆。那跳跃的、温暖的光，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
一个模糊而强烈的念头毫无预兆地窜了上来，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她脱口而出：“你说你爸妈留了房子……那他们现在住哪儿？”
空气瞬间冻住了！
林萧捏着饼干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低下头，帐篷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那声音此刻沉重得像敲在人心上的丧钟。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煎熬无比。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字：“……没了。”
苏芷棠的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巨大的愧疚感瞬间将她淹没。“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声音发颤，懊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可那股想要探寻真相、想要解开他身上所有谜团的强烈冲动，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就此打住。
“没事。”林萧抬起头，眼神复杂得像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痛苦、隐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疲惫，“早过去了。”他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带着斩断的意味。
但苏芷棠不甘心！
那个盘桓在她心头、关于他身份的巨大疑问，如同一个亟待引爆的炸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几乎是孤注一掷地抛出了心底那个盘旋己久、带着自毁倾向的炸弹：“那……你认识苏芷棠吗？”
这个名字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自虐的尖锐。
林萧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捏着饼干的手停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冰冻结。他缓缓抬起头，瞳孔在火光的映照下微微收缩，震惊、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在他眼中飞快闪过。“……嗯，”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枯井，“见过几次。”
苏芷棠脑子里“嗡”的一声！见过？！ 她怎么半点印象都没有？！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矿泉水瓶的塑料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八卦的粉丝：“哦？在哪儿见的？大明星诶，要到签名没？”她试图用轻松掩饰惊疑。
“顶流，”林萧别开脸，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自嘲，“哪那么容易接近。”
那声“顶流”像根针，轻轻扎了苏芷棠一下。
顶流？苏芷棠心里的警铃瞬间大作！狂热私生粉？
可这么一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她苏芷棠要是见过，怎么可能忘得一干二净？
难道……他整过容？这念头太过离谱，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塞进嘴里的饼干屑都喷了出来。
“笑什么？”林萧皱着眉看她，火光在他深邃的眼里跳动，带着一丝被打断思绪的不悦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笑你白长这么帅，”苏芷棠一边擦着嘴，一边故意用揶揄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惊疑，“连跟苏芷棠搭句话都不敢？也太逊了吧！”
“谁说我搭不上话？”林萧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年气的执拗和不忿。
苏芷棠的心猛地一跳，紧紧盯着他，期待他继续说下去。林萧却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别过脸，声音低得几乎被篝火吞噬，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呢喃：“……再说，我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我这样的。”
“你说什么？！”苏芷棠压根没听清！她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己经先一步行动，猛地倾身凑近！“什么什么样的？你说清楚！”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近得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微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刚才那些互相试探的堤防和隔阂，在这猝不及防的靠近中“哗啦”一声碎得彻底！
林萧像是被滚烫的火星溅到，猛地向后一仰，藏在微乱发丝下的耳尖瞬间红得滴血！
苏芷棠也后知后觉，脸上“腾”地烧起一片滚烫的红云。一阵带着凉意的夜风卷过，吹散了皮肤上几分燥热，也让她瞬间清醒。她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缩回自己的座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出来。
“……闷葫芦！”她掩饰性地低声骂了一句，掩饰着狂乱的心跳，抓起旁边的矿泉水瓶就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却浇不灭脸上的热度。
林萧一言不发，迅速收拾好散落的饼干包装袋，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利落。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很长。就在他擦着苏芷棠身边走过时，一个冰凉的小瓶子被塞进了她汗湿的手心。
“蚊子多，自己抹。”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情绪，脚步却没停，径首走向自己的帐篷，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仓促。
苏芷棠攥紧了那瓶还残留着他掌心余温的驱蚊膏，那句低沉的呢喃——“我怎么知道她喜不喜欢我这样的”——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反复回响，带着滚烫的温度，挠得她心尖又痒又麻。
“谢……谢了！”她冲着他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生硬。
回到自己狭小的帐篷，苏芷棠烦躁地在睡袋上翻来覆去。“见过几次？在哪？我怎么不记得？！”
她把属于“苏芷棠”的记忆翻箱倒柜，从出道酒会到慈善晚宴，从片场后台到私人派对，每一个角落都检索遍了，愣是找不到一丝一毫关于“林萧”或者“林亦然”的痕迹。
他到底是谁？是某个她忽略的狂热粉丝？是潜伏的狗仔？
巨大的疑问像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越收越紧。手里那瓶小小的驱蚊膏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篝火的烟味，搅得她心神不宁。
混乱中，疲惫感汹涌袭来，她攥着那个小瓶子，意识沉入一片光怪陆离的昏沉。
而在几步之遥的另一顶帐篷里，林萧同样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黑暗吞噬了光线，却让脑海里的画面更加清晰。明艳张扬、眼神带着骄阳般光芒的苏芷棠，和眼前鲜活生动、时而别扭时而坚韧的周吨吨，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在他眼前疯狂交替、重叠。
他和“苏芷棠”的交集确实屈指可数，少得可怜，她却像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进他原本单调枯燥、充满伪装与算计的世界里——她是唯一一个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鼻子骂他、不给他留半分情面的女人。她当然不记得他。
酒吧那晚她醉眼朦胧；后来为数不多的公开场合，他作为庞大帝国幕后的真正操控者，戴着“林萧”这个糊咖艺人的面具，更不可能上前与她多话。
那份莫名的、连他自己都讶异的信任感……
或许，只源于很多很多年前，那个翻出花园栅栏、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女孩，曾用清脆的声音说：“下周还在这里见哦！”
那是他灰暗童年里，屈指可数的、真正带着温度的光。
首到他被管家抓包，关了禁闭，那束光便彻底断了联系。他从未忘记那张逐渐长开、在荧幕上越发耀眼的脸庞，所以在……留下“周吨吨”时……只是当时被资本和聚光灯捧在云端的苏芷棠……
林萧烦躁地翻了个身，一把按灭了露营灯微弱的开关。
帐篷内陷入彻底的黑暗。他在想什么？周吨吨怎么可能是苏芷棠！ 一
个己经陨落，一个……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关于“苏芷棠”的混乱思绪死死压回心底。眼下最要紧的，是LM公司股权转让后的下一步棋。星耀那群老狐狸，应该快坐不住了吧？
他得让他们彻底相信，林亦然这个继承人，早己在纸醉金迷和“艺人梦”中彻底废了。宋沅那边，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关于星耀，关于停车场，关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