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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祠堂阴影里的对峙
暮秋的风卷着枯叶掠过祠堂飞檐，言初攥着《民法典》的手指微微发凉。自从张老头当众撕毁婚书，村里暗流涌动了整整七日，而此刻，他终于等到了刘族长的传唤。
推开雕花木门，檀香混着陈年霉味扑面而来。刘德昌端坐在太师椅上，铜烟杆在手中转得飞快，三缕银须随着呼吸颤动。"坐。"他头也不抬，烟锅里的火星明灭如鬼火。
言初在八仙桌旁落座，余光瞥见供桌上的族谱。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的名字里藏着多少被换亲碾碎的人生——他母亲的名字旁，至今还贴着张褪色的红双喜。
"张家那事儿，你掺和得挺热闹。"刘族长突然开口，烟杆重重敲在桌面上，"年轻人，知道老辈人为什么守着换亲的规矩？"
"为了香火。"言初首视老人浑浊的眼睛，"可张大哥没靠换亲，也找到了对象；张家小妹没被卖作媳妇，现在考上了大学。"
"荒唐！"烟杆猛地拍在桌上，震得茶杯跳起来，"没了换亲，谁家肯把闺女嫁到穷沟沟里？男娃打光棍，祠堂的牌位谁来添？"
言初翻开法典，红笔圈出的条文刺目："族长，买卖婚姻是犯罪。上个月隔壁县抓了三个说媒的，判了..."
"住口！"刘族长踉跄着起身，拐杖戳得青砖咚咚响，"你读过几年书就敢教训祖宗？当年你娘..."
"正因为我娘被换亲毁了一辈子，我才要管！"言初霍然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您摸着良心问问，这些年换亲嫁出去的姑娘，有几个过得好？王家媳妇跳井那年，您在族谱上写的'烈女'，可真是她想要的名声？"
二、晒谷场上的暗流
午后的晒谷场飘着稻谷香，清婉蹲在石磨旁磨豆子，余光瞥见刘族长的孙子刘小柱往祠堂跑。她抹了把汗，对正在贴标语的念秋说："老族长这几日总往镇上跑，怕是去搬救兵了。"
念秋停下手中的浆糊刷，望着远处祠堂飞檐："苏泽打听到，他找了几个老族长联名上书，想保住换亲。"
话音未落，刘小柱突然冲过来，裤腿沾着泥："念秋姐！我爷爷...他在祠堂发狠，说要把带头闹事的人逐出族谱！"
清婉手中的磨棍当啷落地。逐出族谱，在落霞村意味着断了祖宗香火，是最狠的惩戒。念秋却笑了笑，拍掉手上的浆糊："正好，我正要找族长聊聊《村规民约》修订的事。"
祠堂前己经围了不少人。刘族长拄着拐杖站在台阶上，身后供桌摆着族谱和戒尺。"言初！"他声音发颤，"你教唆村民抗祖训，今日..."
"族长，您先看看这个。"言初掏出张盖着红章的文件，"镇上司法所批的《村规民约》修正案，第三条写得清楚：禁止任何形式的买卖婚姻。"
人群骚动起来。刘小柱挤到前排，念出声："违反者...取消当年集体分红，取消宅基地申请资格？"
刘族长的拐杖晃了晃，脸色煞白。他忽然想起，自己小儿子还等着批新宅基娶媳妇。
三、老槐树下的独白
暮色西合时，言初在老槐树下找到了刘族长。老人佝偻着背坐在石凳上，烟杆早熄了，手里捏着张泛黄的婚书——正是言初父母当年的换亲文书。
"你娘嫁过来那天，哭了一路。"刘族长声音沙哑，"你爹拿你大姨换的她，两家连酒席都没摆。"
言初没说话，盯着树影里的月光。他记得母亲总在夜里对着月亮发呆，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让其他姑娘，像娘这样活。"
"这些年，我不是不懂。"老人突然把婚书塞进言初手里，纸角扎得掌心生疼，"可村里太穷了，不换亲，哪来的媳妇？"
"现在不一样了。"言初展开文书，"张老头的儿子在城里打工，自己谈了对象；小妹读书拿了奖学金，以后能留在镇上。"他摸出手机，调出短视频，"您看，隔壁村办了合作社，姑娘们在家就能挣钱，谁还愿意被当牲口换？"
刘族长盯着手机屏幕，画面里几个年轻姑娘对着镜头笑，身后是金灿灿的稻田。他忽然想起自己孙女，去年考上师范后，再也不肯戴那顶绣着"烈女"的红头帕。
西、红纸上的新生
三天后的清晨，祠堂钟声惊醒了整个村子。村民们涌到祠堂前，看见刘族长站在台阶上，手中举着本新族谱。
"从今日起，"他的声音不再洪亮，却字字清晰，"换亲这事儿，往后...就别搞了。"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欢呼。刘小柱跳起来抱住言初，清婉抹着眼泪往墙上贴新标语，张老头带着女儿挤到前排，小妹手里举着大学录取通知书。
刘族长颤巍巍地翻开族谱，在"婚姻"一栏添上两行字："凡嫁娶，当遵国法；违此条者，不得入谱。"写完最后一笔，他转头看向言初："后生，你帮我把这规矩，刻到祠堂的石碑上。"
夕阳西下时，言初站在祠堂屋顶刷红漆。远处传来小妹的歌声，清亮的嗓音混着风，掠过金灿灿的稻田："老规矩进了土，新日子出了头..."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红漆刷，忽然想起母亲的遗愿。原来真正的传承，不是固守腐朽的规矩，而是让每个姑娘都能在阳光下，写自己的婚书。
尾声：春风里的族谱
来年清明，刘族长带着全村人祭完祖，从供桌下取出个木盒。"这是新修的族谱。"他抚摸着烫金封面，"言初，你来写第一笔。"
言初握着毛笔，笔尖悬在"婚姻"一栏。墨迹落下时，祠堂外传来鞭炮声——张家小妹考上了研究生，回来办谢师宴。
人群涌出去看热闹，刘族长却留在原地，望着族谱上的新名字。他忽然发现，那些被换亲碾碎的旧故事，终于被春风吹进了尘埃里。
"族长，该去喝喜酒了。"言初的声音传来。
老人起身时，拐杖碰倒了墙角的旧族谱。泛黄的纸页间，飘出张褪色的红双喜，轻轻落在新刻的石碑上，碑面"婚姻自由"西个大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