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京把脖子一扭,干笑了两声:“对啊,我惊讶什么。”
屈青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她害羞。”
遥京不知道他接下来是什么计划,也只好跟着他点点头,“对,我害羞。”
欧阳锦点点头,不知道信没信。
欧阳锦说:“这里人多,不方便说话,我们去一个安静些的地方叙叙旧——”
两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离开时,屈青悄无声息地将桌上的签文藏到了袖中。
欧阳锦在隐林寺里地位挺高,反正谁遇见了他都会打两个招呼。
他在前面带路,遥京和屈青就在他身后咬耳朵。
遥京问屈青为什么要这么说。
屈青便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她了。
“欧阳家的二公子从前和我是旧相识,从前我认识他时,他人品过得去,是个纯真随性的。昨天我借机打听过后,确定他是真的与欧阳家决裂。若是能得他相助,事情能变得简单些。他知我素无亲眷,所以只委屈你,担一个这样的头衔。”
总之就是如若他性情不真,索性也能因为他的身份,能够对身边跟来的遥京有所忌惮。
遥京一时间没想出什么错处:“是这样……好像也说得过去。”
但心底里生出了一点隐蔽的心思。
她悄悄看了几眼不露山水的屈青,自言自语:“哦……那我明白了。”
“你不生气?”
“生气什么?”
“我没有提前和你通过气就这么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生气吗?”
生气?
也还好?
占了他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的标志人物的未婚妻头衔,其实还挺爽?
她可占了一个大便宜。
“唉……要说生气的话……”
遥京皱了皱眉。
屈青眼睁睁看着她似是突发恶疾一般咬牙切齿:“那个欧阳家的傻冒才真是该死的。”
走在前面的“欧阳家”的回过头,看了看遥京。
“你们在说我?”
被发现的遥京立刻抱着屈青的胳膊,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衰弱,嘴里却还在不停小声输出:“要死要死……”
怎么也被听见了。
欧阳锦凑过来:“这也是在说我?”
遥京缩回屈青身后,委委屈屈道:“阿青,他曲解我。”
欧阳锦睁圆了眼,望向屈青——她这么说话,你不拦着点?
平时出门真不会被人打吗?
衣袖被遥京紧握着,眼前的欧阳锦期待他说点公道的话,被架在中间的屈青毫不犹豫地隔着衣袖握了握遥京的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欧阳二。”
欧阳锦从前就因为排行老二经常被人这么称呼,又因为他为人淳朴率真,随性非常,倒也真的不计较大家伙这么说。
只是现在屈青还真是有点让他畏惧了……什么玩意儿上他身了吧?
路再长也有走尽的时候,三人到了后山的禅房里。
欧阳锦吩咐人煎茶,三人坐定。
屈青这才和欧阳锦说:“我们这次来是想要求签,却没想到会遇上你这个大忙人。”
欧阳锦摆摆手:“害,算得上什么大忙人,你才是那个大忙人呢,从前先生就说你有出息……这一时的失意都是暂时的,且不要灰心才是。”
“我明白的。”
在京城时,人人见他风光无限,说他定能一举夺魁,都想要上前和他打好关系;哪知前脚夸完,他后脚就跟明天不活了的架势在堂上公然顶撞圣上,一下被放到远地做一个不起眼的通判。
“……能明白就好,若是有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就是,我力微薄,但也愿尽力为屈兄排忧解难。”
此话一出,屈青和遥京终于满意了。
“得你金口玉言,我便放心了。”
欧阳锦送到嘴边的茶忽地止在嘴边。
这是真有事找他来了。
遥京上道地挎着屈青的胳膊,低眉顺眼,打定主意现在不开口,让屈青去做那个说事的人。
欧阳锦看着,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是看遥京演得上头,倒也没有管她爆发的表演欲,反而看向屈青:“有什么事可首说,只是我这些年不及从前做公子时风光,也不知能帮上你什么。”
屈青说:“今日我们正在筹办婚事,可惜我这位不通女工……”
欧阳锦面上点了点头,实则是想:他也不通啊……找他也帮不上忙啊。
“屈兄放心好了,若是需要绣娘,我倒能尽力为你找一找,只是我久不闻尘事……”
“不是为此事,我己经找好了绣娘。”
“找着了?那还有什么事儿啊?”
屈青闭口不言,这时候就需要遥京上场了。
她半个人躲在屈青后面,声量倒是不小:“公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欧阳锦见她十分怀疑的目光,自己十分倒有十二分的迷茫:“这……我是真不知!”
“咳,遥京,莫要这样……”屈青掌心按住根本没打算发飙的遥京,和欧阳锦说道起来,“就是今日我们本来无意打扰,只是我们前几日打算去找我们定下的绣娘时,发现她被你的兄长欧阳程带走了,私下一问,才知道她是打坏了你们家用来招待贵客的杯子,现如今被扣押在欧阳家里了。”
“招待贵客的杯子?”
“是呢,一只叫价百两,当真是金打的。”
遥京装疯卖傻来一句:“怎么会是金的,金的哪里摔得碎。”
是个鬼都知道那是骗人的手段。
他家哪会让人碰到那些个宝贵玩意儿。
再加上,是他兄长……
闭着眼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红着脸作揖:“我明白了。”
说到这,屈青就准备带着遥京走了。
可是欧阳锦出声叫住了屈青:“稍等,我有事要和你说。”
遥京见状,知道是他们故人重逢,有话要说,便自己走出了禅房外,摸摸这看看那的。
可屈青没让她等多久,刚要数清梁上燕,屈青就出来了。
欧阳锦没有出门相送。
遥京奇怪。
“你们说什么了?”
“他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我的未婚妻。”
“你怎么说。”
“我问他怎么看。”
“他怎么说?”
“他没说话。”
就为问这?
“欧阳锦并非蠢人,不若当日也不会和欧阳家割席。他虽然随性,但眼里也容不得一点沙子。”
欧阳家这个庞然大物,对欧阳锦的本心来说就是一个沙子,他容不下这样的沙子,被视为沙子的欧阳家也装不下一个他。
可这样的地方偏偏是生他养他的牢笼,叫他如何不痛。
不能做到决绝地告发欧阳家包庇欧阳程和官商勾结的罪行,但也不能容忍让自己再受这样的滋养,或在某一日与他们同流合污。
争吵,自毁……各种办法试过,可他们只是俯视着他,说他疯了。
于是请神,驱魔,群魔乱舞,他忽地冷静下来了。
没有法子了。
被罚在家中祠堂里跪了一夜,面对着祖宗们的牌位和亮着一盏盏照不亮黑夜的灯,欧阳锦捂脸痛哭。
欧阳锦没有悟出道理来。
求不到出路的他最后剃发断念,遁入空门。
欧阳锦在逃避,但是他别无他法。
因着纯真,所以始终相信人性总该有一抹良知所在。
可惜,现实给他一击又一击。
“家中的谆谆教诲的严父慈母,在外竟是沾着无数百姓无数血泪的罗刹。”
遥京唏嘘。
“听你的意思,你其实不止是想把陈灶姐姐救出来,是还想把欧阳家……”
细长的食指抵到遥京的唇边,她抬眼,屈青含笑看她。
“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