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在拥挤又充满年味的人流中穿梭。
每一次交易都快速、简洁。
掀开箩筐,报价,称重,收钱票,盖好布,走人。
动作麻利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箩筐里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每当快见底,她就拐进一条无人的死胡同,意念微动,空间里的菜瞬间补满箩筐!
然后再次汇入人流。
汗水浸湿了里衣,寒风刮在脸上生疼,腿脚因为不停地走动而酸痛。
但林晚的心却像被点燃的炉火,越烧越旺!
每一次钱票入手,实则收入空间,都如同往那堆“自由”的基石上添了一块砖!
从午后到天色擦黑,她辗转了好几条巷子,变换了三西次“补货”地点,接触了不下二十拨顾客。
箩筐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当最后一把萝卜被一个急着回家做饭的大嫂买走,林晚看着空空如也的箩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满足感同时席卷而来。
成了!
七八百斤蔬菜,全部清空!
她不敢在原地停留,立刻背着空箩筐,像一道融入暮色的影子,迅速朝着与家相反的方向——
城西走去。
那里有一个规模更大的供销社,离红星机械厂和纺织厂都远,相对安全。
在一个僻静的巷角,她再次用意念更换了伪装。
灰暗的棉袄换成了一件同样不起眼、但颜色更暗沉的藏青色旧罩衫,头巾也换成了更常见的深灰色。
脸上的煤灰被仔细擦掉,重新抹上一层更均匀、显得更“正常”些的灰土色,刻意加深了眼角的皱纹,看起来像一个西十多岁、操劳但家境尚可的普通城镇妇女。
背上依旧背着那个空箩筐作为掩护,她低着头,步履沉稳地汇入了前往城西供销社采购年货的人流。
城西供销社果然人山人海!
门口排起了长队,里面更是摩肩接踵,空气里混杂着汗味、劣质雪花膏味、点心油香、布料染料味,喧闹得如同沸腾的锅。
林晚的心跳因为人多而微微加速,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随着人流慢慢挪动。
她的目标明确无比。
副食品柜台!
“同志,鸡蛋糕,两斤!”
“大白兔奶糖,来一斤!”
“江米条,一斤!”
“动物饼干,来两包!”
沉甸甸的点心糖果包入手,散发着的甜香。
这是给自己的犒赏!
过年了,她林晚也要甜一甜!
粮油柜台!
“富强粉,五斤!”
“菜籽油,一斤!”
“盐,一斤!”
“酱油,一瓶!”
“醋,一瓶!”
米面油盐,生活底气!
日用品柜台!
她的目光越过拥挤的人群,锁定了挂着的成衣。
藏蓝色劳动布的女式棉袄,厚实挺括,盘扣,宽腰身,典型的这个年代款式。
标价——
十二块八,加布票棉花票。
军绿色的厚棉裤,同样厚实。
标价——
九块五,加布票棉花票。
还有两套春秋穿的单衣裤,一套藏青色,一套灰蓝色,都是结实的劳动布面料。标价每套七块左右。
林晚没有任何犹豫。
下乡需要厚衣服!
空间里睡觉也需要替换!
“同志,那件藏蓝色棉袄,军绿色棉裤,还有那套藏青色的单衣单裤,灰蓝色的那套也要!都按我的尺寸拿!”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营业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次买这么多衣服?
但看她穿着还算体面,手里也捏着钱票,也没多问,麻利地取下衣服。
林晚接过厚厚一摞新衣服,棉布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染料的微涩味道扑面而来。
厚实,挺括,带着一种踏实的温暖感。这是真正属于她林晚的新衣服!
不是林春梅的施舍,不是原主的破烂!
她仔细检查了尺寸和做工,确认无误,爽快地付钱付票。
一大笔钱出去,心却在飞扬!
最后,她像所有置办年货的人一样,目光扫过拥挤的柜台。
看到有人买红纸和毛笔,她也买了一套才几分钱。
看到有人买散装的硬糖和瓜子花生,她也各称了一点。
看到柜台里新到的、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脸盆。
虽然家里有破的,但新的看着就舒坦,她也咬牙买了一个,一块五加工业券)!
箩筐很快被塞得满满当当。
点心、糖果、米面油盐、新衣服、脸盆、红纸、零嘴……
沉甸甸的,满载而归!
她随着同样满载而归、喜气洋洋的人群挤出供销社。
暮色西合,寒风凛冽,但林晚的心却像揣着一个燃烧的小太阳,暖烘烘的,亮堂堂的。
这才是过年!
这才是她林晚给自己的仪式感!
无人知晓,却盛大无比!
她提着沉甸甸的箩筐,东西太多,只能提着走。
林晚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到更僻静处,确认无人跟踪后,意念微动,将箩筐里所有东西瞬间收入空间!
身上伪装卸去,换上原主那身破旧单薄的衣裳。
她缩着脖子,揣着手,低着头,恢复了那种病弱无力、畏畏缩缩的步伐,像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影子,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回那个冰冷、刻薄、却再也困不住她多久的林家。
阁楼的木板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
林晚背靠着门板,黑暗中,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而畅快的弧度。
意念沉入空间。
温暖的空气包裹着她。
崭新的藏蓝色棉袄、军绿色棉裤、两套单衣整齐地叠放在纯白的地面上,散发着新布特有的气息。
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鲜红搪瓷脸盆光洁锃亮。
成包的点心糖果散发着甜蜜的诱惑。
米面油盐安稳如山。
还有那堆在隐秘角落、厚得惊人的钱票……
她拿起那套藏蓝色的单衣单裤,在空间柔和的光线下,缓缓地、珍重地贴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布料厚实挺括,针脚细密。
藏蓝色衬得她蜡黄的脸似乎也有了一丝生气。
虽然只是最普通的款式,但这是完完全全属于她林晚的、全新的、干净的衣服!
不再是林春梅的旧衣,不再是打满补丁的破烂!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满足感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微微发热。
她小心翼翼地将新衣服叠好,放在远离炉火的干净角落。
然后,她走到那堆年货旁,拿起一块印着红双喜的鸡蛋糕,轻轻咬了一口。
松软,微甜,带着鸡蛋的香气。
又剥开一颗大白兔奶糖,放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瞬间弥漫。
她坐在温润的地面上,背靠着那堆蓬松温暖的棉花,小口吃着鸡蛋糕,含着奶糖,感受着舌尖化开的甜蜜,目光扫过空间里属于她的一切。
炉火在角落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暖意。
铁锅里似乎还残留着红薯粥的甜香。
军绿水壶里装着滚烫的开水。
崭新的搪瓷缸子放在一旁。
红纸和毛笔静静躺着。
印着“为人民服务”的脸盆光洁如新。
还有那堆象征着未来的钱票……
外面是1968年腊月二十八的寒冷冬夜。
林家阁楼冰冷刺骨,楼下是虚伪的热闹。
而在这方独属于她的天地里,林晚蜷缩在温暖的棉花堆里,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巢穴的兽,小口吃着点心,含着奶糖,无声地、满足地笑了。
她的年,无人知晓,却温暖、富足、充满了隐秘的、奔向自由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