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喧嚣与冰冷,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地渗进阁楼的死寂。
楼下推杯换盏的喧闹、双胞胎抢食的尖叫、王秀芬刻意拔高的、带着炫耀的劝菜声、林建国沉闷的咀嚼和偶尔含糊的应和、林春梅矜持又掩不住得意的笑语……这一切,都成了林晚躺在冰冷木板上,闭目调息的背景音。
胃里残留着那一点红烧瘦肉的油腻感——
那是年夜饭桌上,王秀芬或许是心血来潮,又或许是当着全家人的面显示她“不亏待”任何人的“公平”,破天荒地夹到她碗里的唯一一块“硬菜”。
瘦肉,在油星都金贵的林家饭桌上,确实算得上“恩赐”。
林晚当时低着头,顺从地、小口地吃掉了它,脸上适时地挤出一丝受宠若惊的惶恐。
心里却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一块肉,就想抹平之前的刻薄与压榨?就想让她感恩戴德?
原主或许会因此而辗转反侧,心酸于这迟来的、微薄的“温情”。
但她林晚,只觉得讽刺和廉价。
她的年夜饭,在空间里。
意念沉入那片温暖的天地。
炉火早己被她用意念拨旺,橘红色的火舌跳跃着,驱散了空间角落的微凉,也驱散了阁楼渗入骨髓的寒意。
炉子上,一口铁锅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乳白色的蒸汽——
那是她下午趁林家人注意力都在年夜饭上时,分神用意念操控准备的“年夜饭”。
意念掀开沉重的木头锅盖。
一股混合着浓郁红薯香甜、新鲜蔬菜清鲜以及面食麦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锅里,是煮得恰到好处的面条!
灵泉水和面,根根爽滑劲道!
翠绿的白菜叶、深红的萝卜片、碧绿的小葱碎点缀其间,像一幅色彩明快的画!
面条汤呈现出的淡金色,浓郁的淀粉香气混合着蔬菜的鲜甜!
旁边,几个烤得外皮焦脆、内里金黄流蜜的大红薯正散发着滚烫的、醉人的甜香!
炉子边沿,还温着一小碗深红色的、粘稠透亮的红薯糖水——
那是她用灵泉红薯熬煮浓缩的精华!
地上,铺着一块干净的布,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她的“年货”——
一包敞开的、印着红双喜的鸡蛋糕,几颗蓝白红三色糖纸包裹的大白兔奶糖,一小堆散装的硬糖,还有一小撮炒香的瓜子!
简陋吗?
比起楼下那桌有肉有蛋的“丰盛”,或许显得寒酸。
但林晚的心,却被巨大的满足感和暖意填满。
这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年夜饭!是她用自己的双手,在空间这片独属于她的天地里,为自己精心准备的!
没有施舍,没有算计,没有刻薄的注视,只有纯粹的温暖和自由的味道!
她盘腿坐在温润的地面上,背靠着蓬松温暖的棉花堆。
先拿起一个烤红薯,烫得在手里颠了两下,小心地剥开焦脆的外皮。
“呼——”
滚烫、软糯、甜得恰到好处的薯肉入口,带着炭火的焦香和灵泉红薯特有的清冽甘甜,瞬间熨帖了冰冷的胃袋。
这是最原始也最踏实的满足!
再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蔬菜面条。
翠绿的白菜叶爽脆,深红的萝卜片清甜软糯,碧绿的小葱碎带来辛香的点睛之笔,爽滑的面条裹挟着鲜美的汤汁滑入喉咙……
这是穿越以来,她吃得最像样、最温暖的一餐!
最后,喝一口温热的红薯糖水。
粘稠、甜蜜、带着红薯特有的醇厚香气,从舌尖一首暖到心底。
剥一颗大白兔奶糖含在嘴里,浓郁的奶香在口腔弥漫。
再拿起一块松软的鸡蛋糕,小口吃着……
胃被填满,身体被温暖,灵魂仿佛也在这独处的静谧和食物的抚慰中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外面是1969年正月初一的凌晨,零星的鞭炮声还在远处炸响。
林家阁楼冰冷刺骨,楼下是杯盘狼藉后的死寂和沉睡的鼾声。
而在这里,林晚蜷缩在温暖的棉花堆里,像一只终于寻到归处的倦鸟,小口吃着点心,含着奶糖,看着炉火跳跃的光影在纯白的仓库墙壁上晃动。
没有失落,没有感伤。
亲情?对她这个两世孤儿而言,林家那点虚伪的“温情”,连路边施舍给野狗的骨头都不如。
还不如福利院,至少那里的人不会因为你干不动活就往死里拧你,至少能保证你饿不死冻不着。
原主渴望而不得的东西,在她林晚看来,不过是束缚和毒药。
她只庆幸,自己活下来了,并且拥有了挣脱这一切的力量。
春节的几天,在表面的平静和林家内部残余的“年味”中飞快滑过。
林晚依旧是那个沉默、病弱、干活的背景板。
只有在夜深人静遁入空间时,才能享受那份无人知晓的富足和温暖。
林晚的心,像绷紧的弓弦,始终瞄准着一个时间点——初五!
根据原书的剧情碎片和林春梅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林晚无比确定,就在今天中午!
废品站寻宝!
林春梅命运的转折点之一!
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晚比平时更早地“虚弱”起身,在王秀芬那惯常的、带着睡意的呵斥声中,沉默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挑水,生炉子,打扫堂屋的浮尘,准备做早饭的柴禾……
她动作依旧迟缓,脸色苍白,时不时压抑地咳嗽几声,一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但效率却比王秀芬预想的要“好”那么一点点。
在王秀芬那双挑剔的三角眼扫过角落,发现糊纸盒的材料还没动,刚想张嘴开骂时——
林晚恰到好处地身体晃了晃,扶着冰冷的灶台边缘,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脸上瞬间没了血色,眼神涣散,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咳咳……妈,我、我喘不上气了……”
这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逼真、更“濒死”的模样,成功地把王秀芬到了嘴边的刻薄咒骂噎了回去。
她看着林晚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和浓重的嫌恶。
“滚滚滚!少在这儿嚎丧!大过年的晦气!” 王秀芬烦躁地挥着手,像驱赶瘟神,“滚回你阁楼挺尸去!别在这儿碍眼!看着就心烦!”
目的达到!
林晚低着头,肩膀因为咳嗽而剧烈耸动,脚步踉跄虚浮,几乎是用爬的,艰难地挪回了阁楼。
木板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楼下王秀芬那依旧不甘心的嘟囔:“……死丫头片子,就知道装病偷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