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早秋裹着微醺的桂香,梁山伯骑着瘦马穿过青石长街。他特意换上新制的青布长衫,腰间系着英台所赠的香囊,金丝绣就的双蝶在晨风中轻轻颤动。乡试放榜那日,他在"解元"马文才之后看到自己的名字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要立刻奔向祝府——如今他终于有资格,兑现草桥畔的诺言。
祝府朱漆大门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门前新立的汉白玉石碑刺得他眼眶生疼。"非公卿士族不得入内"八个篆字被红漆填得,每一笔都像一把利刃,将他满心欢喜剜得千疮百孔。他攥着中举喜报的手微微发抖,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在掌心沁出汗渍。
"这位公子留步。"门房拦住他的去路,目光扫过他洗得发白的衣摆,"我家老爷说了,闲杂人等..."
"劳烦通禀祝员外,"梁山伯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发颤,"会稽梁山伯,特来履行婚约!"话音未落,门内突然传来嗤笑。马文才身着织锦襕衫,摇着折扇缓步而出,腰间玉佩与祝府门钉的鎏金交相辉映:"梁兄这是痴人说梦?英台早与我有媒妁之言。"
梁山伯感觉呼吸一滞。他望着马文才身后紧闭的雕花门,仿佛看见英台被锁在绣楼的模样。"我要见英台!"他突然提高声音,惊得檐下铜铃乱响,"当年草桥之约,她亲口..."
"放肆!"祝府管家匆匆赶来,拂尘重重甩在石阶上,"我家小姐金枝玉叶,岂容你这寒门子弟玷污清誉?"他展开一卷婚书,朱砂印在阳光下红得刺眼,"马解元乃新科状元,与我家小姐才是天作之合!"
梁山伯踉跄后退半步,鞋底碾过青石板上的落叶。他想起书院里英台偷偷教他辨认金石拓片的夜晚,想起她为他补衣时被针扎破的指尖,想起草桥折柳时她含泪的双眼。"不可能..."他喃喃道,突然伸手入怀,"英台赠我香囊为誓,她绝不会..."
"当啷!"管家的拂尘扫过他的手腕,金丝香囊坠落在地。绣着"梁祝"二字的缎面被重重踩进泥里,珍珠散落如泪。梁山伯疯了般扑向泥地,却被家丁拦住去路。他望着被践踏的信物,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梁公子还是请回吧。"马文才的声音带着怜悯,"英台昨日己收下我的聘礼。"他展开袖中半幅鲛绡帕,上面是英台亲笔题写的《长干行》,"她说,从此与你恩断义绝。"
这句话如惊雷劈在梁山伯头顶。他望着那熟悉的字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泥地上,洇开一朵朵妖冶的花。"不可能...不可能..."他重复着,踉跄着后退,却被门槛绊倒在地。
祝府大门缓缓关闭,将他绝望的身影隔绝在外。梁山伯跪在石阶上,颤抖着拾起残破的香囊。金丝蝶翼上的珍珠早己不知去向,"梁祝"二字被泥污覆盖,却仍像两把刀,剜着他的心。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寒门子弟,莫要妄想高攀..."此刻,那些话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
"山伯?"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缝传来。英台的脸出现在门缝间,她鬓边的珠翠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快走!"她压低声音,眼中满是惊恐,"我爹要..."话未说完,门"砰"地关闭,夹住了她的衣袖。
梁山伯猛地扑向大门,额头重重撞在铜钉上。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视线。他听见门内传来英台的哭喊,听见祝公远的怒骂,听见马文才的冷笑。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终于明白,原来有些约定,注定敌不过门第的鸿沟。
当他失魂落魄地离开祝府时,夕阳正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瘦马在身后低鸣,仿佛在哀悼这场破碎的爱情。他握紧残破的香囊,突然想起英台曾说:"若有来世,愿化蝶双飞。"此刻,这句话像诅咒般萦绕在耳畔,而他,连今生都无法守护她。
朱门深锁,锁住的不仅是一段情缘,更是一个寒门书生对爱情与未来的全部憧憬。当暮色笼罩祝府,梁山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誓言,在秋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