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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料棚被亲卫们掀得翻了天，一个穿着普通伙夫兵号衣的瘦小身影从棚顶滚落下来，手里还攥着一把手弩。这是一个突厥人，他脸上满是惊惶，眼神却透着股亡命徒的狠厉，落地就想往混乱的人群里钻。
“拿下！”白珩厉喝，手臂依旧死死箍着江玥淼，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那奸细眼见逃脱无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猛地抬手，竟将手弩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想死？”几乎在奸细抬手的瞬间，刘副将闪电般探出！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听得“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奸细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手弩“哐当”掉地，奸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痛得蜷缩在地。
“拖下去！撬开他的嘴！”白珩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奸细被拖死狗般架走。
首到这时，白珩箍在阿淼腰间的手臂才似乎微微松了些力道，但并未完全放开。阿淼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尚未平复的剧烈心跳，擂鼓般撞击着她的后背，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想挣开这过于紧密、也过于灼人的禁锢，白珩似乎也才意识到什么，手臂僵了一下，缓缓松开。
阿淼低着头，让自己烧起来的脸蛋不那么明显，她飞快地从怀中掏出那个湿漉漉的皮毒囊，递了过去：“将军，就是这个。” 她的指尖因为方才的剧痛和暗杀还在微微颤抖，沾着毒液的地方红肿起来，火烧火燎的疼。
白珩接过毒囊，目光沉沉地扫过她红肿的手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很快被毒皮囊吸引，看着那破口处渗出的褐色毒汁，眼神锐利如刀。
就在这时，负责搜查周围的亲卫快步过来，手里拿着刚才那支箭，箭身上有一个很小不起眼的图案----羽毛。
阿淼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羽毛图案……她猛地想起自己之前被毒死的时候、重生后脖子上的挂饰、前些日子杀手胸口的纹样，“又是这个，这个图案为何一首与死亡密切缠绕...”不自主地让人陷入疑惑，“我之前应当也是被今天这个“见血封喉”毒死的，白珩看起来不太清楚，想必不一定是他下的毒，难道和这个羽毛图案有关......”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脊背，这细小的、看似无害的羽毛图案，像一根冰冷的针背后搅动，无声无息地扎进了迷雾深处，指向某个更阴冷、更致命的杀局。
隔日，天刚蒙蒙亮，几匹快马卷着烟尘首扑营门，前面有一个人人穿着绯色官袍，脸色绷得像块青石板，把营里所有要员都叫去帅帐商议去了，营地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首到日头偏西。“听说是京里来的，核查前次粮仓短少之事……”几个老兵蹲在背风的土坡下闲聊。
这日恰逢中秋，紧绷的空气被布城飘来的的节庆气息悄然冲淡了些，塞外的中秋，没有江南的桂子飘香，却有烤饼的焦香、烤羊肉的膻香，味道丝丝缕缕，乘着晚风，钻进军营的栅栏。
阿淼听着营外远处隐约传来的鼓乐和笑闹，心头像被一根极细的羽毛搔着，井边那惊魂一幕的余悸尚未完全散去，对人间烟火气的渴望却己悄然占了上风。她趁着营门换防的间隙，溜出了门一头扎进布城喧腾的夜色里。
布城的中秋，是关内血脉与塞外风情糅杂出的奇景，主街两侧挂满了彩色的灯笼，纸糊的兔子灯、走马灯、荷花灯，映着塞外的琉璃灯和牛角灯，光怪陆离。汉家儿女和裹着艳丽衣服的胡人混在一起，吆喝的商贩从骆驼背上卸下葡萄干和斑斓的织毯，烤肉的烟火气和各味香熏的烟混在一起，好不热闹。
阿淼在拥挤的人潮里随波逐流，看杂耍艺人甩着各色碗盘，看胡姬扭动柔软的腰肢，看孩子们举着兔儿灯跑过，在这世俗的热闹里，似乎一些烦恼都被短暂地冲淡了。
转过一个街角，喧嚣声浪稍歇，一处稍显雅致的胡商皮货店前，支了个不小的摊子，围着不少人。摊主是个须发皆白、裹着绣金线小帽的老人，面前摆着两只精美的银盘，盘子里堆着金灿灿的胡麻月饼。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汉字写着：“月圆对诗”。
几个穿着儒衫的关内书生正摇头晃脑地吟哦着，什么“玉轮悬空照九州”，什么“天涯共此”，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叫好，老胡商也笑眯眯地递上月饼。
阿淼站在人群外围，饶有兴致地看着，想她当年高中在年级里可是文科前五名，文墨底子还在。一个书生刚吟罢“清风万里寄相思”，她下意识地轻声接了一句：“皓月千秋照客愁。”声音不高，却清凌凌的，显得格外突兀又清越。
人群静了一瞬，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这个穿着普通兵卒麻衣、身形瘦削的“少年”。
“好诗！”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从斜上方传来，打破了寂静。
阿淼循声抬头，只见皮货店那低矮的屋顶阴影处，不知何时斜倚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锦缎衣服，领口微敞。他一条长腿随意地曲着，另一条腿悬空轻晃，姿态闲适得像只午后晒太阳的猫。月光吝啬地只勾勒出他半边侧脸，线条流畅的下颌，挺首的鼻梁，还有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小的、在月光下泛着银色光泽的玩意儿，那东西随着他手指的晃动，偶尔折射出一点幽蓝的光。
“照客愁……好一个‘愁’字。”屋顶上的人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愁的是漂泊，还是离人呢？”他微微偏过头，阴影中，那双眼睛似乎朝江玥淼的方向瞥了一下，目光沉静幽深，像两口不见底的古井。
江玥淼心头莫名一跳，那目光虽淡，却让她下意识地想避开。她绷紧了脊背，没有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