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贡局外堂鸣钟九响。
守样中榜,正式揭榜。
这是贡局改革以来,首次以公议制度设立“守样中榜”,选出三名守章坊主,于三年内轮替主理图样归档、章印申审之权。
榜单揭晓:
· 首榜第一,林氏听潮斋。
· 次位,惠绣斋。
· 第三,栖凤楼。
林家居首,众声哗然。
堂外百坊议员纷纷质疑:
“林氏虽起议先声,然涉绣不过五载,何以压倒百年老坊?”
“宗匠不立,后起却承主位,此为新制,还是权私?”
我未避声浪,反亲赴贡局议前堂,以主榜之名出席答议会。
众人皆望我如何回应。
我坦然拱手,举目望堂,声音不高,却穿透厅柱壁垣。
“林家之绣,不及百坊之深;林家之势,不及旧坊之广。”
“但林家之志,敢言、敢立、敢守——守此制度、守此章权、守百工正道。”
我微顿,续言:“首榜虽得,但我愿退让岁末一席,设【民榜参议制】,由百坊推举五人,列为辅议,共理中榜之权。”
“守榜者不独裁,议榜者得实言——方为新制之始。”
此言一出,风浪顿缓。
座中有人低语:“若新制皆如此度量,那我等虽败,亦服。”
清书亦于厅外分派手写《参议制草议稿》,亲访各坊主事,引导民坊认领代表议权。
她一身素青衣裙,步履稳健,眼神笃定。
“这不是为林家求势,而是为百工争理。诸位若信此路,我们愿先行一段。”
惠绣斋与栖凤楼二坊代表先后应允,附议“参议制”写入中榜轮替章程,并自愿签下“民议承诺书”。
至此,旧派“资格论资”之说失去根本支撑。
百工承名,林家虽贵为首榜,亦在制度上让出协权之位,得民心而不独专。
祖母听闻后于堂中微笑点首,缓缓收起一枚檀木棋子:“她这步棋,己然走出了宗主的骨。”
她向来深藏不露,此番却罕有表态。
我明白,她己将我的每一步,视作家局走向的新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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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风向转变之时,沈致远却迎来新一波清算风暴。
沈家旧账经通绣案牵连,礼部下达复查之令,沈父沈同敬被传唤至刑部查问,朝中质疑声起。
有人言:
“沈氏子嗣既出证父罪,岂能独身其外?”
“其行虽正,然究根同源,岂无庇护之嫌?”
朝上多方施压,沈致远受命暂退三司议位,待调查结果定责。
而他却于退位之日,单独来见我。
那夜,府中无声,他立于竹影清冷中,只言一句:
“清遥,若你要继续走这条制度之路,便莫回头。”
“就算连我,也要留在你前头,为你扫出这条道来。”
我眼眶微热,却笑道:
“我若要回头,当初便不会立章。”
“你退一步,我便进一步;你守我前程,我护你归心。”
沈致远垂眸不语,却执我指端,低声道:“我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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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在暮后召我与清书,手持一封尚未递出的奏折草本,缓缓道:
“若这贡局之争真能以林家为首开局……清遥,你可知,什么叫‘贡典宗主’?”
“那是掌全局贡制名册之正统。是贡纹、贡章、贡职三统并裁之席。”
她的目光沉定如石,语气如定海之针:
“你若接得住,林家便再不是‘一坊之主’,而是真正列于贡法之中,名传百世。”
而那一刻,我终于知晓:
此局,从未止于绣纹与权柄。
这是一个新纪元的门户——而我,己然走到了门前。
愿我不惧风雨,不负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