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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松软的泥土，走到旁边一小片相对干燥的空地。昨夜惊魂，加上今晨为火灵草“刮骨疗毒”耗费的心神，此刻松懈下来，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席卷全身。她靠着阿甲坚实而微凉的巨大背甲缓缓坐下，厚实粗糙的甲壳抵着后背，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安心。
“阿甲，辛苦你了。”她侧过头，脸颊轻轻贴在阿甲坚硬的鳞甲边缘，感受着那沉稳的生命脉动。阿甲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满足的呼噜声，尾巴尖轻轻摆动了一下，扫起一小片尘土。
肩头的小雀也安静下来，似乎昨夜和今晨的惊吓也耗尽了它小小的精力。它蜷缩在楚清歌颈窝处，火红的绒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一团温暖的小火苗。楚清歌伸出手指，极轻地梳理着它凌乱的羽毛，指尖传来细软的柔软触感。
“小雀也累坏了。”她低语，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睡吧，我看着呢。”
小雀似乎听懂了她语气里的安抚，小小的脑袋往她颈窝深处蹭了蹭，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呼吸声证明它还醒着。
阳光艰难地穿透药园上空常年不散的稀薄灵气云层，吝啬地洒下几缕淡金色的光束。楚清歌闭上眼，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体内那因丹尊残魂嘶吼而翻腾的气血也渐渐平息。她需要时间，需要恢复，更需要理清这药锄、残魂和自己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诡异联系。
然而，药园的宁静，从来都脆弱得像清晨的露珠。
一阵刻意放重、带着某种炫耀般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浓郁得有些刺鼻的香风，由远及近，毫不客气地打破了这片角落的静谧。
楚清歌心下一沉，几乎是本能地绷紧了身体。阿甲也瞬间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庞大的身躯微微调整，将楚清歌护在身后。肩头的小雀猛地惊醒，炸起绒毛，警惕地看向声音来源。
香风更浓，一道窈窕的身影在几株高大的赤阳花后转了出来。
来人一身丹峰内门弟子标志性的杏黄色云纹锦裙，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流转着灵光。乌发如云，挽着时兴的飞仙髻，斜插一支点翠凤尾步摇，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曳。面容姣好，皮肤白皙，只是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如同打量一件碍眼的垃圾。
正是丹峰峰主的亲传弟子，玄天宗年轻一辈中公认的丹道天才——林青羽。
她身后跟着两名同样穿着杏黄服饰的丹峰女弟子，神色倨傲，如同两只骄傲的小孔雀，簇拥着她们的核心。
林青羽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扫过楚清歌沾满泥土、粗布麻衣的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恶意的讥诮。随即，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楚清歌身后那株刚刚“手术”完毕、光秃秃只剩顶端一点嫩芽的火灵草上。
“啧，”一声清晰的、带着浓浓嫌弃意味的嗤笑从她娇艳的红唇中溢出，“王麻子那蠢货回报说，你把我的‘赤焰’折腾得只剩一口气，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他倒是高估你了。”她莲步轻移，姿态优雅，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径首向那株火灵草走去。随着她的靠近，那浓郁的香风几乎要将药圃原本的草木清气彻底盖过。
阿甲立刻发出更响亮的低吼，庞大的身躯横移半步，彻底挡住林青羽靠近火灵草的去路。它褐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林青羽，背甲上的纹路隐隐有微光流转，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嗯？”林青羽的脚步一顿，柳眉微蹙，目光落在阿甲身上，那轻蔑中更添了几分不耐和厌恶，“哪来的畜生？滚开！”她声音不大，却带着内门弟子惯有的命令口吻和不容置疑的灵力威压，练气后期的修为展露无遗，试图首接以气势压退阿甲。
阿甲庞大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鼻孔中喷出两道灼热的白气，喉间的低吼更加浑厚，前肢重重踏地，溅起泥点，竟硬生生抗住了这股威压，半步不退！土黄色的守护之光在它体表若隐若现。它或许灵智不高，但守护主人的本能却无比纯粹而坚定。
“啾！坏人！不准靠近！”小雀也炸着毛，在楚清歌肩头跳着脚尖叫，细嫩的童音在楚清歌识海里回荡，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交织的情绪。
“呵，”林青羽怒极反笑，仿佛被一只蝼蚁冒犯了威严。她的目光终于彻底落回到楚清歌身上，那眼神冰冷刺骨，如同淬了毒的针，“楚清歌，这就是你养的畜生？果然是物似主人形，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规矩！”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和一丝对阿甲小雀的担忧。她缓缓站起身，将小雀轻轻拢入手心藏进袖袋深处，隔绝了林青羽那令人不适的视线。然后，她挡在阿甲身前，微微垂首，做出外门弟子面对内门精英时应有的恭敬姿态，声音刻意放得低顺：“林师姐息怒。阿甲护主心切，并非有意冲撞师姐。这株赤焰草……弟子己尽力救治，暂时保住了生机，假以时日……”
“闭嘴！”林青羽厉声打断，声音尖利，“尽力救治？就凭你一个卑贱的杂役？也配碰我的赤焰？看看它现在什么鬼样子！”她纤纤玉指厌恶地指向那光秃秃的茎干，“半死不活，丑陋不堪！耽误了我的‘赤阳融雪丹’，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
她说着，似乎越看那株草越觉碍眼，竟抬起脚，包裹在精致杏黄绣鞋里的脚尖，带着一丝灵力，就要朝那刚刚经历“刮骨疗毒”、脆弱不堪的火灵草主茎踹去！
楚清歌瞳孔骤缩！这株草是她拼着识海受创才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她的第一场胜利！是她在无边恶意中挣扎求生的证明！
“师姐不可！”楚清歌情急之下，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猛地向前一扑，并非攻击，而是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那株草！
林青羽显然没料到楚清歌竟敢阻拦，她那一脚带着灵力去势未减，又因楚清歌的突然前扑改变了方向——
“啪！”
那包裹着精纯火灵力的、坚硬的绣鞋底，不偏不倚，狠狠踩在了楚清歌撑在泥地上的右手手背上！
剧痛！
一股灼热霸道的力量瞬间从鞋底透入，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了骨头上！楚清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指骨在重压下发出的细微呻吟。
“啊！”袖袋里的小雀感受到楚清歌的痛苦，发出尖锐的悲鸣，疯狂挣扎着想冲出来。
“吼——！”阿甲更是瞬间暴怒！土黄色的守护之光轰然爆发，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向林青羽！它巨大的头颅猛地低下，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带着腥风，就要咬向林青羽那只行凶的腿！
“放肆！”林青羽身后的两名女弟子厉喝一声，同时出手！两道凌厉的青色风刃脱手而出，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斩向阿甲低下的头颅！她们是林青羽的追随者，修为也有炼气中期，出手毫不留情！
电光火石之间！
楚清歌强忍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左手猛地抓住阿甲前肢的鳞甲边缘，用力向后一拽！同时厉喝出声：“阿甲！停下！”
她不能让阿甲真的攻击林青羽！那会给对方彻底处置它的借口！
阿甲巨大的冲势被楚清歌这拼尽全力的一拽硬生生止住，它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硬扛了那两道风刃！嗤啦！风刃斩在它背甲上，划出两道浅浅的白痕，火星西溅！虽未破防，但冲击力也让阿甲痛吼一声，庞大的身躯被震退半步，守护之光一阵剧烈波动。
“哼！畜生就是畜生！野性难驯！”林青羽这才慢条斯理地收回脚，仿佛刚才踩到的不是一只活人的手，而是一块碍路的石头。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因剧痛而蜷缩在地、脸色惨白的楚清歌，以及被她喝止后依旧低吼威胁的阿甲，脸上满是嫌恶和一丝得意。
“楚清歌，管好你的畜生。再有下次，”她声音冰冷，如同毒蛇吐信，“我不介意替药园清理门户，把它剥皮抽筋，炼成几炉兽血丹！”她身后的两名女弟子也发出轻蔑的嗤笑。
林青羽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株光秃秃的火灵草，如同看一件垃圾：“这废物，既然你喜欢，就留着吧。我倒要看看，一个杂役，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我们走。”她优雅地拂了拂衣袖，仿佛要掸去沾染的尘埃，带着两名跟班，转身就要离开这“污秽”之地。
就在林青羽转身，裙摆飞扬的瞬间，楚清歌因剧痛而有些模糊的视线，死死盯住了对方刚刚踩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绣鞋的鞋底边缘。
那里，在微凹的鞋跟花纹缝隙里，沾着几粒极其微小的、闪烁着妖异红光的晶体粉末！
那红色……鲜艳得刺眼，带着一种粘稠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腥甜气息！与林青羽身上那浓郁的熏香格格不入，却让楚清歌瞬间联想到了今晨王麻子离开时，她眼角余光瞥见的那一幕——陆明远在远处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正研磨着什么红色的东西！那红色的矿石粉末！
这晶粉……怎么会沾在林青羽的鞋底上？
剧痛还在手背骨头上肆虐，但楚清歌的心却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比疼痛更刺骨地顺着脊椎爬升。陆明远……林青羽……这看似刁难她的药草事件背后，似乎缠绕着更深的、她尚未看清的丝线。
林青羽的身影消失在药圃拐角，浓郁的香风也随之散去，只留下泥土的腥气和楚清歌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楚，以及袖袋里小雀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啾啾”声。
楚清歌蜷在地上，左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右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冷汗混着泥土沾湿了她的鬓角。阿甲焦躁地围着她打转，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巨大的头颅不断拱着她的身体，传递着担忧和愤怒。
“没…没事…”楚清歌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安抚着阿甲和小雀。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却死死盯着林青羽消失的方向，眼神深处，那刚刚因救活灵草而燃起的微弱火苗，并未熄灭，反而被这屈辱和剧痛浇灌，燃成了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焰心。
“红色…晶粉…”她低语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林青羽…陆明远…”
药锄静静躺在旁边的泥地上，暗红的血纹在阳光下，仿佛凝固的毒蛇之血。这药园的荆棘，比她想象的更加密集，也更加致命。而她手中的锄头，和她刚刚发现的这点“红”，将成为她斩开迷雾的第一记凿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