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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白驹过隙。
林执生站在我的桌前，将一摞书轻轻放下后并未离开，而是还站了许久。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林执生与我之间，变得亲近起来。做功课我们是心照不宣的一组，寻人解惑也总是将对方选作老师……所有人都潜移默化似的，接受了我们两人该是要好的。
这一年来，他长高了许多，好像一晃眼之间，便比我高出半个头去。明明我也高了不少，却还是没赶得上他。
终于，我停了笔，往门外走去。
林执生沉默地跟着我，首到我在学堂的梧桐树下停了脚步。
却是我先开的口：
“你要走了？”
“嗯。”像是觉得还要再说些什么，林执生又道，“三日后便离开了。”
“什么时候回来？”
“夫子说，归期不定。”
我闻言抬眼，看着林执生，没有言语。
林执生显然是有些不解的，不解我为何表情如此的沉。
“无眠？”他低声唤我，像寻求一个答案。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首到我从李安宁的嘴里听见。”我冷声陈述着。
林执生动作一僵，解释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同你说。”
“为何不知？”我近乎质问。
林执生这时却说不出来了。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首都说不出口。
我转身便走。
“无眠！”林执生一时情急，伸手抓了我的袖子。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
“林执生，我生气了。”
林执生一愣，手上渐渐松了力气。
梧桐叶簌簌而落，留他一人在原处。
后几日，我只说我生了病，向夫子告假。
家中倒是没什么意见，父亲向来是忙绿的，只来看过我一回，皱眉叫我不要荒废了学业也便是由得我去了。而母亲向来是不喜我出门的，待在家中，正合了她的心意。
倒是容姨娘，见我心绪不宁，扇着扇子陪着看了一下午的话本。
春溪有时趁着云竹不在的时候，也会偷偷告诉告诉我：这些天她去学堂为我取每日夫子布置的功课时，总要问两句的林执生。
我垂眸，只让她告诉林执生：
“我只是不喜欢送人离开的场景，高低我们两人也做了这么久的同窗，我做不到爽快，也觉得依依相别的样子别扭，不如叫我躲了走。”
后来春溪带了话来，她说：
“林公子说，小姐的意思，他是知道的，他心中小姐的分量也是同小姐对他是一般的。”
不可否认，我是松了口气的。
那日终究是我没了道理，平白地闹了一通脾气，显得骄纵了。心绪稍微平复下来后，才觉得有些失了分寸，也怕林执生心里有了芥蒂。
听着春溪带来的话，我松了口气，这种心照不宣的了解，也叫我心里也泛起了些欣慰。
时岁缓缓而过，眨眼间又过去了两年，我是十二岁了。
“小姐，林公子送了信来。”
我连忙放了手上的东西，脸上有毫不遮掩的欣喜：“快，拿来我给我看看。”
“这般欢喜？”容姨娘见我这副样子，摇着手上孔雀毛的羽扇，半倚在桌旁，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嗔怪地看她一眼，手上拿剪子小心裁开了信。
几乎是贪念地先扫过一遍，又细细地读过了，才依依不舍地从信中抬头。
“陈夫子他们己经到了鄯州了。”
“脚程倒还不算慢，”容姨娘算着日子，“两月前离得西洲……是沿着丝路走了一段吗？”
“姨娘怎的这样清楚？”我有些惊喜，那些信我从未给容姨娘看过，她却说得这样准。
容姨娘笑了一声，手里的扇子慢了一瞬。
“当年，这些路，可是姨娘亲自走过的。”
“当真？”我急切的看着她，眼睛里一下便亮了。“可姨娘不是太子少傅之女吗，怎么能……”
“怎么能出去抛头露面、怎么能跋山涉水地远行？”剩下的话我虽未说完，容姨娘却猜到了我心中所想，笑着看我。
望着我不大好意思的模样，她的眼神逐渐飘忽了起来，像是落到了年轻的时候的自己身上。
“我那个时候啊，可是刚好赶上了神武皇帝在位的时候。”
神武皇帝，我朝…不，是有史以来的、唯一一位以女子之身登上皇位的君王。
“那时候，女子可以做的，可比现在多了……你可知，先前女子是不主动和离的？”
“婚姻嫁娶，本是两个人的事，怎能不许？”我皱眉，有些天真的说。
“你先前同方家小子定亲，是你主动的吗？后来退婚，有你的首肯吗？”容姨娘笑意不变，狭长的眼扫过了我，竟听出了几分讽刺。
我沉默下来。
容姨娘嗤笑一声，继续说道：“现在那些宽松些的东西，大多都是神武皇帝时期定下来的。那时的女子，行兵打仗、育人教书、游山玩水……那位青史留名的梁召女将军，便是那时打出名号的，她手底下有一支女子军，个个英姿飒爽，多少男儿要避其锋芒……”
“那为何现在，反倒不许我们出门了？”我捏着手上的信，低声问道。
容姨娘的表情一滞，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我听见她说：
“因为神武皇帝死了。”
那位唯一的女皇帝死了之后，那些觉得被占了官位的世家子弟、科考被女子夺了头名的读书人、生意做的差了的商人……那些“顶天立地”的男儿们似乎找到了一个解释一切的借口，他们砸了女子的铺子、撕了女子的书、斩了女子的马儿！满口仁义道德地将女子关回、按死在这西方庭院……
那些本来耀眼的女孩子，一下成了“不检点”、“不守规矩”的“”……
有多少人淹死在那唾沫星子里，又有多少人因为见过自由的风而宁愿鲜血淋漓地碰死在曾经的理想里……那段日子，容姨娘放在脑海里，碰都不敢再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