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书生摇了摇头:“不怪你们不知……你们,大多是外地来的吧?”
众人相视一眼,点点头。
“这便对了,”布衣书生叹了一口气,“那年受灾,就在两年前。这安州啊,本是繁华之地,可何奈老天无眼,大旱刚过去便是大水。百姓连着两年没有收成,朝廷不但不关,还强征赋税……当时那可谓是饿殍枕藉、悲声载道,安州十室九空,易子而食的事屡见不鲜。”
书生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些悲凄,这一番话说的周围人都安静下来,面露不忍之色。
连带着整个客栈里的热闹都少了许多。
“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
这时候,店里的小二走到了我们桌前,这般问道。
这客栈里的生意实在好,坐了这么一会才有人来招呼。所幸方才听故事也不知不觉入了迷,才不曾发觉。
见这小二额头上也冒了汗,想来也是在这店里来来往往跑的久了,倒是无人怪罪。
“要两道招牌菜,再上两碗素菜,一壶茶。”
人大概就是这般善变的,我这时也不想换位置了,想听听书生说的这些东西,忙匆匆地向小二交代了两句。
话音刚落,那书生便又开口了:
“所以现在的安州反而是本地人不多了,多数是从岳江两州迁来的,要么就是往来经商之人……所以当年那顾太守也是被逼的没了法子,若是再不弄来粮食,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安州的百姓活活饿死……”
那小二抬头一看,见半个客栈的客人都竖着耳朵听书生的故事,考虑着要不要让掌柜的请个说书的来招揽客人。
“不成不成,这不就成茶楼了吗……”小二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另一边,书生正将到关键处,有人可能是听不得这么疼痛心的事,插嘴问了:
“不说好的离奇的事吗?”
书生瞥了那人一眼,继续往下说道:“诸位有所不知,离奇便离奇在这里……那顾太守孤注一掷地砸了徐家的仓库,可里面,却当真空空如也,没有半粒粮食。”
“是不是徐家藏起来了?”
不少人这么想到。
书生摇头:“决无可能,那顾太守在徐家带人找了多日,角角落落里都寻了个遍,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吹嘘。
“难不成,这像徐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家中竟然真的没有余粮……”我听见有人还在质疑,转头一看,就是方才骂徐家没心肠的那人。
“那也可能不是……”书生卖了个关子。
“你这后生,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可能了呢?”
别桌的一位老人家奇怪地问了一句。
书生一笑:“老人家,你这可是误会我了,我说可能,也就是猜猜看,不知真假,怕误了人去。”
“你只管说便是。”众人催促道。
我亦是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法子能在官府的搜查下逃了过去?
那书生摇了摇自己的扇子,敲在桌角:“各位可曾听过‘侠盗’?”
“侠盗,莫非是劫富济贫苏五盗?”
“对了,”书生将自己手中的折扇当做鸳鸯板落在桌上,“就是他!”
“那苏五盗是谁?”我没听过这人的名号,向来是江湖人士,便忍不住地出声问了一句。
没听过的也不止我一个,追问的声音便多了起来。
书生抬手做了个手势,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这苏五盗原来的名字己经少有人知了,五盗是江湖中人给他取得名字,赞叹他的侠肝义胆,其中就是五盗五不盗,五盗是盗为富不仁者、盗沽名钓誉者、盗欺男霸女者、盗素位尸餐者、盗不孝不慈者。五不盗就是不盗仁义之心者、不盗鳏寡孤独者、不盗清正廉洁者、不盗落入低谷者、不盗衷信侠义者。”
书生一口气将这苏五盗的缘由说了个清楚,看样子也是极为推崇此人的,一番话说的抑扬顿挫,不掩赞许之意。
“好!”有人鼓掌叫好。
但书生这次面上却没有了得意之色,而是敛了神色:
“而这便是我要说的……那年安州天灾,苏五盗不知从何处的来了千石粮食,散发于百姓,使得三城百姓有食可吃,勉强撑了下来。”
“这不是好事吗,公子的神情反而低落了?”熟悉的声音从旁传来,我回头,看见是云竹正听的入神。
那书生苦笑:
“苏五盗常年孤身一人行走于江湖,不曾听闻他有置办过家业,这千石粮食又是从何而来呢?”
“或许是借来的?”
说话的人都底气不足,连书生都没有回他了。
那样的大灾中,哪里有人能借这么多粮食呢?
“若是借的,那也还好了,”书生脸上有些感叹,“只怕啊,他是盗的。”
是啊,侠盗侠盗,不正就落在一个“盗”字身上了吗。
有个蓝布短袖的汉子不以为意:
“盗就盗了,能救这三城的百姓,即使那粮食是来路不明,也是有大功德在身上的。”
我己经有些听明白了,隐隐约约知道了书生为何而叹。
只听有人冷笑一声:
“这千石粮食哪里是普通人拿的出来的,你方才又说那顾太守砸开徐家门后没有找出半点粮食……这苏五盗怕不是偷的便是这徐家!”
这一句话首接道破了书生半遮半掩想说的,叫旁人听了恍然大悟。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个年轻女孩,一身藕荷色衣裙,腰身与袖口收得比平常衣物要窄,看着灵动利落。只是眉眼间藏了些疏冷之色,眨眼间又被糅合无痕。
“即使是徐家,那苏五盗做的难道不是件好事?”方才那汉子觉得自己的话被个小丫头片子打断了,失了面子,梗着脖子反问道。
“这望城谁人不知,徐家素有善名,既不是那蝇营狗苟的小人,也未曾因为家中财富欺凌弱小,所作所为皆不在这苏五盗所立的几规矩里,却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最后连累徐家夫人至死,徐家公子少孤失怙……偌大的徐家,就只留下了这几岁小儿,竟也算的上功德吗?”
那女孩年纪不大,口齿却是伶俐,一条一条地说的人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