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的心里一顿,抬头看去,只看见崔家姐姐一脸笑意,俨然玩笑的意思。
便只好吐了口气,有意放软了声唤了一声,嗔怪道:
“姐姐尽是点我呢。”
这般作态,我往往只在兄长与容姨娘面前露过。这回,也是怕崔家姐姐心底哪怕因为那些往事会生了丝毫的嫌隙,不免有刻意交好的意思。
崔辞在边疆看惯了武能提刀看人、文能破口大骂的爽女郎,哪里见过这般白净贵气的女孩向自己软声叫着,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一下心便融成了水一般。
“我自是玩笑,莫要放在心上。”
看着崔辞有些无措地解释,我低着头,浅浅地笑着,应了一声。
她拉着我的手,还怕我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好妹妹,我早听予安说起你,心里早就想见见你了。如今见了你,才知道你是多惹人爱,哪里会在意那些陈年旧事……你可就原谅我方才的话吧。”
崔辞说的是真心话,方予安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做不出拖泥带水的事,哪里会因为以前的事有什么心思,那她又何必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醋,徒惹自己不快。
我被她说的脸红:“不会,我是喜欢崔姐姐的。”
尽管这句话声音低如蚊蚁,但崔辞听得清楚,心里越看这个妹妹越觉得招人心疼。
我其实也在偷偷地看她,觉得她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大一样,眉眼中虽然英气,但眼神中不时也流露出女儿家的温柔。
还不等多说什么,一个井天色衣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步伐稍稍急切,低声问着:
“??,你可在里面?”
清润干净,熟悉至极……是林执生。
我眉间的神色稍敛,并不开口。
还是崔辞提了音量说:“是来寻赵家小姐的吗,在里面呢。”
听了这些,林执生才掀了帘子,看见是了我,才探身进来,快步走到我跟前,俯身靠近。
“??,哪儿伤了?”
林执生眉间微簇,如山水墨画一般好看,可我却有些觉得心里一堵。
为了赵家,他竟可以做出这副关切的样子吗?
可他明明不是个追名逐利之人……还是身在官场,就这么两年,真的有这么多的身不由己?
我撇开目光,刻意地不去看他,说道: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崴了脚罢了。”
林执生见我这般态度,大概是以为我还因为先前的事同他置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还是就吐出一句:
“我替你看看……”
本朝读书人大多也会学医,有抱着中举便居庙堂之高辅天下大事,不中便处江湖之远行悬乎济世的风气。
他蹲下刚想碰我的衣裙,却见我缩回了脚,扔下一句:
“大夫己经看过了。”
本就狭小的后堂内一时寂静,显得格外逼仄。
崔辞见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僵持,左右看了看,猜到了两人之间闹了事。
她拿着贴身的帕子拭了拭我额前的细汗,出声道:
“哎,你这丫头也真的是,怪不得方予安时常同我提到你是个性子别扭的。方才还疼的首冒冷汗,托小二去叫家里人。现在见着人来了,又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知道,这是不想让我们夫妻之间闹得这般僵。
林执生垂下的眼眸一动,低声问着:“现在可还疼的厉害?”
我本是不想回,却又感觉到崔辞轻轻推了我,示意着什么。我不好辜负了她的好意,便拧出半个字来:
“没……”
崔辞叹了口气,将我抱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
外面日头也快落了,林执生抱着我,小心翼翼地将我送到了马车上,然后同崔辞告别。
我吩咐身边的下人,要她们一定要将崔辞送回家才算。
街道上人迹甚少,铺了石板的大道延伸到了远处,一轮金乌将落,橘红的霞光染红了半边的天。
“辞娘!”
我在车上坐稳,听见了个清朗的声音渐近,分明陌生,又没来由的熟悉。
一旁林执生的动作一顿,我猛然想起:方才在包厢里,质问林执生的,就是这个声音。
“??,是你予安哥来了。”我听见车窗外,崔辞的声音染上笑意,同我说道。
我听见有脚步声匆匆靠近,方才还有些不真切的声音逐渐明晰了起来……
“辞娘,你刚才怎么了,是不是忽然不舒服了,怎么还进了医馆……”那个我印象里骄傲飞扬的方予安,远远地,便急切和有些啰嗦地缠着崔辞问着。
这个样子的方予安,是我所陌生的。
我心底一跳,一种难言的羡慕涌了上来。
首到崔辞强行打断了他,然后告诉他我就在车里。
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想到就在刚才,我的夫君在他面前亲口说后悔娶我这件事让我放不下心底的骄傲……我便只得隔着一扇未开的窗,轻声唤着:
“予安哥,我是??。”
外面的声音静默一瞬,随即带着兴奋的声音响起:
“??,真的是你,真是好久未见了。我的信你可是收到了?”
熟稔的语气和态度,仿佛与当年不同,又好似从未变过。
我心头一下便有些酸了,忍住声音的异样:
“嗯,收到了。我先见过崔嫂嫂,她比你在信里说的更要好,只可惜今日我衣裙脏了,不能好好地见你一面。”
方予安的安慰道:
“这有什么,过些日子,我自去你府上看你。”
“好,那便是说定了,还要请着崔嫂嫂来,不然我也不依的……”
再说不了更多了,怕崔辞站在外面站久了,也怕脚上的伤没抹药……更怕多年不见的陌生与变化漏了样……
我匆匆结束了话,催着方予安带着崔辞回去。方予安答应,说他们下次定再来看我。
等人走后,林执生上了马车,见我眼眶有些泛红,停顿了片刻,递了帕子给我。
我靠着车窗,偏头不去看他。
回了府上,我被林执生抱回了卧房。前些日子,我都没回来过,住在偏房,见里面的床褥己经换过了,不觉想起了那晚的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