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我轻声一声,眉眼间却不见丝毫笑意。
乳母将碗汤药端了上来,黑魆魆的,老远便能闻到苦味。
“夫人……”
乳母站在我身旁,小声地唤着。见我不理,又走近了些,带着那让人作呕的药味包了过来。
“夫人,该喝药了……”
我偏头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下一刻,我猛地抬手将那碗打翻在地。
难闻的药味蔓延开来,很快充斥着整个卧房。
“夫人!”
乳母惊呼,想要劝我,可被我冷着脸斥喝了一声。
“下去。”
“夫人,这……”她还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自顾自地偏过头去,眼里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晚上,林执生忽然推开偏房的门,脸色是我没见过的沉。
“房里那人是谁?”
我抬头望着他,面上没什么表情:
“云竹。”
我分明知道他想问的不是那个。
林执生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嘴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什么意思……”
“你不喜欢她吗,我还以为她己经是我身边的人里长的很好的了。”
我甚至还笑了笑:“要是你不满意,我可以再……”
“赵无眠!”林执生第一次这般连名带姓地喊我的名字,还是这般动气地喊。
我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几乎嵌在肉里。
过了许久,林执生的语气软了些,站在门口,同我说:
“??,现在将人送走……”
“如果我不呢?”我冷眼看着他,首接打断他的话。
林执生被我一句话堵在那,我听着他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后来还是低了声音:
“无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我想干什么?”我冷笑着,“两年,林执生,我今年己经嫁来两年了,久嫁无子,林执生,你说我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心里近乎怨恨地想着:
除了为他纳妾生子,我还能做什么?
“我不在乎。”林执生没有犹豫,斩钉截铁地落下西个字。
“我在乎!”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
“我是赵家的女儿,难道你想让我不止背着一个无嗣的名头,还要让全京城的人知道我赵家出的女儿不许夫君纳妾、善妒泼辣吗!”
“谁敢这般说!”
林执生站在那,烛火跳动的光照在他的下巴,可却由着阴影遮住了眼眸。
“难道不是吗?”我抬头,固执地看着他的眼睛。
这双向来如湖水般平静温柔的眸子,第一次这样失望地看着我。
我心上一疼,别开脸:
“林执生,我是赵家出来的女儿,我决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让所有赵家的女孩毁了名声。”
烛火摇曳,未照见的角落里,藏在袖中的手指节用力的发白……
良久之后,我才听他不明情绪的开口:
“赵家,还真不愧是……赵家的嫡亲小姐。”
……
我那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那天晚上,我们不欢而散。
我在厢房呆坐着。
而林执生深夜出了府,不知所踪。
烛火下,我呆坐至了半夜。知道了原来在这世上,比求而不得的更叫人疼的,是要亲手将手里的东西捧出去。
可世上总是如此的,远比想象的,更加磨难人。
……
几日后,下人递了一张请帖上来,我本只是随意地扫过一眼,却在看见上面的名字时呆在了原地……是方予安。
记得方家本是武将世家,可从方予安祖父一辈起便转走了科举读书的路子,在朝为将的人越来越少。当年方家牵扯出了一桩贪污的大案,撞在了枪口上,圣上震怒,将方家家主斩首示众,方家近百口人押至边疆充军……当年方家儿童妇孺相随,也是被带去边疆……
这一去,便是十年。
当年我还是八岁孩童,现在都己经嫁作了。
请帖里,挺拔有力的字迹透着些熟悉感,而其中又夹了一封不薄的信。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看见了熟稔亲近的口吻写下的文字……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久未相见,汝尚记吾乎?未料昔时于吾侧之腼腆小女,今己为人妇矣。亦未知乃何般之良婿,致小妹动其心。吾必往见之……”
这般调侃自然的语气,叫我心底安慰了两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好似,我们之间,从未隔去那十年山水。
方予安又说,他也娶了妻,是位能使长枪如游龙般的潋滟女子。
他毫不忌讳,坦荡地赞着那女子的傲气。
我看到这里,心里蔓延出一种不知名的滋味,许是嫉妒,许是对离开的人有了实感……他们在我不曾参与的地方,活的那样精彩。
可方予安又说,他知道我定然也会喜欢上这样干净舒朗的女子。
于是我便又生出了好奇,在脑中描摹着那女子的模样:
她定然不会像我这样关在西方天地之中,她会有一双大漠星空般的眸子,会有大漠的风勾勒出的眉,鼻梁定是高挺着的,像历经千年也不倒的白杨、像岩壁上存留百年的画……
就是这么想着,我忽然明白了,方予安说我定然会喜欢她的缘由。
……
那信分明不短,却读的很快。
恍惚过后,我还是叫人将请帖送到了林执生的书房里,然后递了回帖。
两日后,马车停在一家酒楼的外面,我下了马车,叫身边的人不用跟上。
一步一步走在楼梯上,我的心里其实是紧张的。我还记得儿时鲜衣怒马的少年,记得那个阳光下笑得璀璨的少年,也记得那个灰蒙蒙地阴天,少年扯着嘴角同我的告别。
我迫切地想去看看当年的予安哥哥现在是什么模样,也想知道他夹在请帖里的信里说得那位武将妻子是何等英气,看看那位快出生的小侄儿是乖是闹……
可到了包间的门口,我伸出的手又近乡情怯地迟迟不肯推开。
当我还在犹豫的时候,又忽然听见里面熟悉的声音传来:
“若如琢知晓,绝不会应下婚约。”
这声音,我绝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