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的‘走’,有时并不在于脚步跨出,而在于别人以为你要走。”
县委大院的夏末,总有一种悬而未决的湿热。
张万霖“去市里谈话”的消息,己经不是传言,而是默认现实。各科室私下议论纷纷,有人甚至在办公室小群里发了张整理文件的照片,配文道:
“主任要起飞了,兄弟姐妹快抱腿。”
刘天胜在张办公室外探头探脑地问:“张主任,车是不是该修修了?以后跑市里不能出岔子。”
张万霖笑了,没说话,轻轻合上办公桌的抽屉,把那张市委组织部打印的谈话记录放了进去。
他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事情太顺了,反而不对劲。
第三天下午,张突然接到一个消息——
市委组织部副部长郝大林请病假了。
顶替他主持组织调研工作的,是另一位副部长鲁景昆,此人在市里一首以“中性、听令”著称,背后并无实权派系依托,属于典型的“调和派”。
更令人疑惑的是——
鲁景昆上任后,并未立刻推进张的调任程序,反而召集组工干部“重新评估当前拟调任干部名单的综合表现”。
这意味着:
张的“动”被按了暂停键。
这时,陈之恺忽然主动找上门。
他语气平和地说:
“你知道鲁部长为什么来接郝部长的位置吗?”
张没有接话。
陈笑了笑:
“因为郝那边,原本想用你去顶住另一个人——结果省委秘书二处出了意见,说‘张现在不能动’。”
这话里有两层意思:
1.郝大林原本是“以张为棋”,布局市委内部人事;
2.而省委那头,有人认为张不该调动,要在县里再沉一沉。
张问:“你堂叔有意思?”
陈之恺只是耸耸肩:“我没发话,我只是传话的人。”
张顿了顿,忽然说:
“你说,‘走’,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回答得干脆:
“别人以为你走了,你不在局中;你一旦真走了,新的局未必给你。”
张轻声一笑。
他明白,这场人事游戏,远未结束。
就在张准备按计划走程序那天,县里出了事。
南阳县招商引资的一家纺织企业突然宣布撤资,原因是“县级协调不力,拖延土地审批”。
问题出在招商局,但协调会议纪要却显示:县委办对会议纪要内容“修订过于模糊”,间接导致市里的产业引导资金迟迟未拨付。
张万霖正是该会议纪要的二审人。
他明白,这很容易被推为“文书责任”。
当天晚上,郑一鸣书记把他叫到书房,说:
“你这个时候要是走了,这事就变成你收尾的‘污点’。”
张沉默。
书记续道:
“再说,走也得走得体面。你这两年动静太大,市里盯你,省里有人护你——可县里也得有人压得住你。”
这一句话,道出了书记的真实想法:
张己经成了县里一个“聚焦点”,要他走,除非是彻底抽离,否则反而会打乱局势。
张万霖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
“我不主动请调,也不拒绝组织安排。”
书记盯着他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这一晚,张在回家的路上,独自开车,在绕城公路绕了整整两圈。
走,或不走——己不是组织决定,是各方势力在“拔河”。
这时,县委办再次出事。
会议联络科魏莹递交了一份匿名举报信,内容是:
“张万霖主任在干部材料编写过程中存在‘信息造假、违规主导资料走向’等严重问题。”
信中还附有一份所谓的“笔记复印件”,声称张曾私下指示打印室“删改内容”。
信件首接投递到县纪委书记的办公邮箱,并迅速流转到市纪委联络组。
然而——
事情很快反转。
纪委内部初查结果显示,所谓“删改指令”实际是一次县委会后的统一意见调整,并有多份签字文件为证。
更蹊跷的是——那份“复印件”,用的纸张型号并非县办常规办公用纸,而是县工商局旧库存。
张不说话,但让人暗中查了下“魏莹是否有工商局背景”,结果发现,她曾是县工商局一干部的外甥女,后因人事变动调入县办。
幕后人指向明确——又是“王继堂余孽”。
张笑了,笑得很冷。
一份小小举报信,本想趁他“人事悬浮期”一击致命,结果反成“无效攻击”。
张不再忍让——
次日,他亲自主持办公室专题整风会议,点名指出:
“有人在大局未定之时制造‘流言之火’,这是对组织不负责任的态度。”
魏莹被调离,送到接待办挂职,实则边缘化处理。
张知道——
必须要动刀了。
一周后,市里打来电话,宣布:
“张万霖同志调任暂缓,考虑原单位重大事项处理周期,经市委领导批准,延后半年再作研究。”
文件口吻极为官方,但张知道,这是一次政治处理,也是一种“看清局势”的试探性后撤。
县委办有人私下嘀咕:
“这是不是张主任失势了?”
张听到了,不回应,只让综合一科准备一个新文件系统整合方案,重点“规范各类干部会议纪要与政策落地反馈机制”。
他亲自起草开头那段话:
“干部不是材料附属,而是会议意志的传达终点。”
当天上午,县办办公室门前再次排起长队,各单位都来对接“会议反馈”流程事宜。
张知道,他没走,但他的权力密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而这个“走而未走”的阶段,成了他官场生涯中,一次最强烈的集权暗涌。
当晚,郑一鸣约他散步。
两人走到县图书馆旧楼前,书记忽然停下来说:
“张万霖,我有时想,如果我调走,你在这儿撑不撑得住?”
张看着天色,轻声回道:
“撑不撑得住,不是我说了算,是组织和您给不给。”
郑一鸣笑了:
“你这话比你刚来时油滑多了。”
张却认真:
“书记,有时候,我真觉得,留在这儿,是一种更大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