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比往日更硬了一些。
南阳县委大院的樟树在清晨微光中轻轻颤动,仿佛感知到了什么隐秘的变化。一份盖着“密”字戳的组织谈话通知,静悄悄地递到了张万霖办公桌上。
发文人是县委组织部办公室,落款只有西个字:“按时赴谈”。
落款时间——三天前。
张万霖皱眉。这不是一次“例行沟通”,而是有预谋的“组织显性介入”。
此时此刻,他脑中浮现的,不是即将面对的谈话内容,而是背后的策划者——王继堂,宋立功,甚至书记郑一鸣本人。谁,是幕后的那双手?
组织谈话地点安排在地委组织部一间内设会议室,而非县委内部小会议室。
这不寻常。
接待他的是一位名叫刘世启的副调研员,地委组织部的“老笔杆子”,头发花白,面色温和,但一开口就是标准的政治“试压话术”:
“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你最近在县委办的工作状态和思想情况。你也知道,地委对南阳县干部结构做了一次全面梳理。年轻、有储备、有大局观的干部,要逐步压上来。”
张万霖双手交叠,坐姿端正:“感谢组织的信任。我始终把自己当成办公室一颗螺丝钉,该在哪儿转,就在哪儿转。”
“很好。”刘世启微笑着点头,话锋却一转:“如果让你担任实职,比如……县委办副主任主持工作,你怎么看?”
话题一落,空气一滞。
张万霖顿了顿,回答平静而克制:“组织安排,我坚决服从。但我也清楚自己还年轻,经验上也许未尽完备。若能多经磨炼,也更踏实。”
刘世启含笑看他数秒,缓缓点头,合上手中的小本子:
“好,今天的谈话就到这。组织上没有定论,也请你不要向外透露。”
一句“没有定论”,才是全谈话的核心。
张万霖点头离开,心中却翻涌不断。这个“风”,是真的起了。
傍晚,县委大院的传言开始如雨后春笋。
“听说张万霖被叫去地委谈话了……”
“嘿,他不是就写材料的吗?要当副主任?”
“恐怕不只是副主任吧,听说要‘主持全面工作’……”
传言源头极难追踪,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县委各科室之间、乡镇办公室、甚至食堂饭桌。
风声里,不仅有名字,还有方向。
林全安在常委会后私下问宋立功:“他这是要破格提拔?”
宋立功只是笑笑:“也许吧,书记不吭声的时候,往往是在布子。”
王继堂却坐不住了。
王继堂开始行动。他先是在组织部内部会议上,突然提出:“县办系统最近不少年轻人情绪浮动,需要加强‘基层历练导向’。”
随后,他悄悄递交了一份“科级后备干部培训名单”,张万霖的名字赫然在列,排序第七。
他知道这份名单不会生效,却要“让它流出去”。
很快,张万霖“要下去挂职三个月锻炼”的流言开始在干部圈子里蔓延。
这是王继堂的“上引下压”:组织部不表态,我制造舆论试探,看他慌不慌,看别人信不信。
可是,这一次张万霖什么都没做。没解释,也不反驳,只是在日常会议中一如既往地坐在中间偏右的位置,按时发言、汇报材料、听指示、微笑点头。
就在所有人把目光盯在张万霖身上时,一个“无关人物”的到来,搅动了新的风向。
地委下派一名“调研干部”,名叫孟晓衡,副处级,挂名“调研组组员”,实则是地委常委赵世礼的外甥,来“协助调研南阳县年轻干部结构”,同时借机“锻炼锻炼”。
他一来,就点名要见张万霖。
在县委办公室短暂会面后,孟晓衡却说:
“张主任,地委对你材料工作的掌控力非常认可。其实我这次来也带点私事,我姐姐是你们县的老师,以前常提你,说你参加过‘青年支教队’。”
张万霖一惊,那是大学时的往事,早己封尘。他不动声色:“家姐是谁?”
“孟春兰,南阳县二中。”
张万霖记起那位眼神温和的女老师。
这一层关系,虽属私情,但张万霖己明白:赵世礼,或许在关注他。
这代表地委的力量开始向他倾斜,也意味着他不再只是书记身边的一个“材料人”。
当晚,张万霖收到宋立功短信:“你那段支教经历,该写进组织档案。”
短短一句话,不只是提醒,更像一种政治上的认领——
“书记默认了地委的动作,也默许了你站上新一层。”
这封短信,张万霖没有回复。他知道,这是宋立功在为他“画边框”:你可以往上走,但要有故事、有人情、有过程、有可控。
没有凭空提拔,只有渐次铺路。
回到办公室后,张万霖将桌上的一张旧便签翻过来,写下几个词语:
?组织谈话,不提职,提“调”
?县内造声,县外造势
?书记不语,宋立功侧撑
?王继堂反扑,但手法老旧
?地委伸手,或借“私情”做公开
写到最后,他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人,站在哪里最重要。”
他靠在椅背上,听着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仿佛风里真的有人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