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响停了。
碗里空了。
那只搭在我肩上的手,带着它冰冷的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宣告,也缓缓移开了。
空气里只剩下米粥残留的、极淡的温润香气,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我接收到了这无形的指令。身为“金丝雀”,主人示意结束,便应回归“待机”。
身体依旧残留着酸痛和虚软,但我立刻垂下眼帘,努力维持着刚才被喂食时的端正坐姿。
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腿上,视线落在自己微微蜷起的指尖上,像一尊被抽走了发条的瓷偶。
不动,不言,只是安静地存在。
她站起身,将空碗和勺子放回矮几上的托盘,动作利落无声。然后,她重新走回床边。月白色的身影笼罩下来。
她在我身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那只刚刚还端着碗的手,此刻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随意,落在了我的腰侧。
隔着薄薄的丝质睡袍,冰冷的手指轻轻捏了捏。
没有多少肉。纤细得过分,几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包裹着骨头,脆弱得不堪一握。
昨夜被狠狠掐握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隐痛。
她微微蹙了蹙眉,酒红色的竖瞳里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明情绪,像冰面下的暗流,但终究什么也没说。那点情绪瞬间被压下,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接着,那只手向上移动,带着一种近乎安抚的姿态,落在了我的头顶。
掌心微凉,动作却很轻缓,一下下地、带着某种笨拙的节奏,抚摸着我的白发。像是在梳理一只受惊过度、羽毛凌乱的鸟儿。
“……”我依旧僵硬着,不敢有任何回应,只有呼吸因为那陌生的触碰而微微急促。
短暂的安抚后,那只手移开了。她似乎打算结束这场探望。
“待着。”她起身,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听不出情绪。
是命令。我依旧维持着“待机”状态,一动不动。
她走向门口,赤足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然而,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边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
她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能动的时候,下床走走。”
门无声地合拢。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一片死寂。锁骨间的“血滴”项链传来微弱而持续的温热搏动。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身体深处的酸痛在僵坐中似乎缓解了一点点,胃里有了食物,那灭顶的虚脱感也消散了些许。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句命令。
“下床走走。”
这是新的指令。身为“金丝雀”,应当执行主人的每一个要求。
我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将悬在床沿的双腿放下去。
脚尖试探着,触碰到厚实柔软的地毯。冰凉的地面触感顺着脚心传来。
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身体的重心从床铺转移到双脚上。
脚掌刚完全落地,试图支撑起身体的重量。
腿,毫无预兆地彻底软了下去。
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一股无法抗拒的酸软和无力感猛地从脚底窜上腰肢!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视野猛地旋转,冰冷的恐惧瞬间攫紧心脏!我会摔倒!会弄脏这昂贵的地毯!会……会惹怒她!
就在膝盖即将砸向地面的刹那。
一股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猛地从斜后方环住了我的腰身!力道精准而稳定,瞬间止住了我下坠的势头!
是姐姐。
她根本没走远!或者说,她一首都在门外?那扇厚重的门在她面前形同虚设!
我被她冰冷的手臂牢牢地箍在怀里,后背紧贴着她月白色的丝质衣料,能清晰地感觉到衣料下坚硬而蕴藏力量的身体轮廓。她身上那清冽的冷香瞬间将我包裹。
惊魂未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着项圈。刚才那失重坠落的恐惧和后怕交织在一起,身体抖得无法抑制。
眼角一阵酸涩,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无声滑落。
她抱着我,没有立刻把我放回床上。那只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稳如磐石。
我感觉到她的下巴似乎极其轻微地蹭了蹭我的头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或者是确认?
头顶传来她低沉的声音,不再是命令的清冷,而是裹上了一层奇异的、近乎温柔的沙哑:
“小鸟如果飞不动了……”
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冰冷的怀抱像一个不容挣脱的囚笼,却又在此刻成了唯一的支撑。
“姐姐就是小鸟的羽翼。”
话音落下,她没有放开我。而是首接俯身,另一只手臂穿过我的腿弯,将我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动作流畅而稳定,仿佛我轻得没有重量。
她抱着我,赤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地开始在空旷的巨大房间里行走。
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