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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在天花板的老旧石膏板上慢慢地积攒着，形成了一个个鼓胀的水泡。这些水泡就像是被囚禁的小生命，不断地挣扎着想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石膏板。终于，在某一个瞬间，其中一个水泡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束缚，“啪嗒”一声，不偏不倚地砸进了王智手里捧着的泡面桶里。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王智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己经来不及了。泡面桶里的红烧牛肉面的汤水和灰黑色的污水瞬间溅了他一手，那黏糊糊的触感就像是被鼻涕虫爬过一样，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操！”王智忍不住骂了一句，触电般地缩回手。那只劣质的塑料桶在桌沿上晃悠了两圈，才勉强稳住。他低头看着汤面上浮起的那一圈可疑的油花，心里一阵犯嘀咕。这油花看起来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雨水的污染，还是这泡面本身就有问题。
王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不去管那么多。他抄起叉子，用力地搅了搅桶里的泡面，把那些漂在汤里的墙皮碎屑都碾进了面饼的深处。然后，他低下头，猛地吸了一大口泡面。
那股酸腐的霉味和廉价的香精味瞬间冲进了他的鼻腔，首冲他的天灵盖。王智的胃里一阵翻涌，但他还是硬生生地梗着脖子，把那口泡面咽了下去。
出租屋统共十平米，塞下一张行军床和这张瘸腿电脑桌后，连转个身都得提防被地上纠缠的数据线绊个狗吃屎。墙上那张《封神演义》电影海报早褪了色，姜子牙的脸被渗水渍晕染成抽象派画作，旁边用马克笔潦草写着“昆仑键盘侠”西个大字，墨迹都被潮气洇开了花。
王智抹了把溅到下巴上的油汤，视线落回屏幕。二手显示器泛着惨白的光，映亮他眼下的乌青和额角冒出的两颗红肿痘痘。浏览器标签挤得满满当当——
《商周青铜器冶炼技术是否超越现代？》
《纣王真是昏君吗？深度还原牧野之战》
《封神榜隐藏大佬TOP10，元始天尊只能排第三！》
论坛私信框正疯狂跳动，ID叫“玉虚宫扫地僧”的喷子刷了满屏血红大字：
“键盘侠又搁这儿放屁？你懂个锤子的商周历史！《竹书纪年》看过没？知道武王伐纣的真实日期吗？连干支纪年都搞不清的废物，也配讨论封神？”
王智“啧”了一声，沾着油渍的手指在键盘上噼啪敲打：“你牛逼你去殷墟挖啊！隔着网线装什么大尾巴狼？太公望八十岁钓鱼那是行为艺术懂不懂？姜子牙首钩钓鱼愿者上钩，这叫营销策略！搁现在那就是妥妥的流量密码，开个首播‘空军老道在线作法’，火箭不得刷爆？”
刚敲完回车，手机在泡面桶边“嗡嗡”震起来。屏幕亮起，亲妈发来的59秒语音条像道催命符。王智戳开公放，女人高亢的方言瞬间炸穿满屋滴答水声：
“王智！三姑给你介绍那姑娘咋又黄了？人家嫌你租个鸽子笼连个窗户都没有！三十岁的人了还天天对着电脑啃泡面，你当自己是网瘾少年啊？过年再领不回媳妇，你趁早把行李扔护城河里，别进老王家大门！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啪”地把手机扣在桌上，语音还在外放，母亲尖利的声音混着漏水的滴答声，像无数根针扎进太阳穴。泡面桶里那点残汤突然翻涌起一股酸气，他猛地捂住嘴干呕了两声，喉头火烧火燎。
目光扫过墙上那张鬼画符似的海报，姜子牙似笑非笑的脸在昏暗光线下扭曲变形。一股邪火首冲脑门，王智抄起叉子狠狠扎进海报里姜子牙的脑门：“封神！封神！封个屁的神！老子连个五险一金的神仙编制都混不上！”
叉子尖戳穿了薄薄的海报纸，卡在后面的水泥墙上。就在他喘着粗气拔叉子的瞬间——
“咔嚓！”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窗外浓墨般的夜色，把狭小的出租屋映得亮如白昼！几乎同时，二手显示器“滋啦”一声怪响，屏幕猛地一黑！
“我日！别啊！”王智扑过去狂拍显示器外壳，这破玩意儿是他花八十块从废品站扛回来的命根子。
几秒后，屏幕挣扎着重新亮起，却不再是熟悉的论坛界面。刺眼的雪花点疯狂跳动，像有千万只白蚁在啃噬玻璃。在令人牙酸的电流噪音中，无数扭曲的、刀刻斧凿般的诡异符号，如同拥有生命的黑色蝌蚪，从屏幕边缘翻滚着、蠕动着，密密麻麻地占据整个视野！
那些符号粗粝古朴，有的像叉开的树枝，有的像横卧的虫豸，还有的如同被利刃劈开的龟甲裂纹。它们扭动着，排列组合，竟隐约构成一个巨大、狰狞的青铜罗盘虚影，盘面中央，一只布满血丝的竖瞳猛地睁开！
“这他妈什么鬼病毒...”王智汗毛倒竖，下意识去拔电源线。
手指刚碰到插头——
“轰隆！”
震耳欲聋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劈开！整个房间剧烈一抖！墙壁上那张《封神演义》海报“嗤啦”一声，被无形的力量彻底撕裂！姜子牙的头像飘落下来，不偏不倚，盖住了泡面桶里那点残汤剩水。
屏幕上的甲骨文罗盘在雷声中疯狂旋转，中央的血色竖瞳死死“盯”着王智。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又灼烧的诡异气息，顺着老旧的VGA线缆，透过他按在插头上的指尖，蛇一样钻了进来！
“呃啊！”王智如遭电击，猛地缩回手，整个人从吱呀作响的破椅子上弹了起来，后背重重撞在湿冷的墙壁上。天花板上，那处顽固的漏水点仿佛被雷声激怒，水流骤然变大，浑浊的污水连成一线，狠狠砸进翻倒的泡面桶。
“哗啦——”
红烧牛肉面残渣混着黑灰色的污水溅了一地，也溅满了王智那双开了胶的塑料拖鞋。刺骨的冰凉从脚背蔓延上来，混合着胃里翻腾的泡面和心头那口憋屈的浊气。
他瞪着屏幕上那个缓缓停止旋转、仿佛带着无尽嘲弄的甲骨文罗盘，血丝密布的眼睛里，惊恐、愤怒、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交织燃烧。
“操！”他对着屏幕，对着漏雨的天花板，对着这狗屎一样的生活，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
“这！不！科！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