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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智是被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儿熏醒的。
那股味道犹如汹涌的波涛一般，首冲向他的天灵盖，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从身体里冲出来。这股味道不仅刺鼻，还带着一股子阴冷潮湿的土腥气，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阴暗潮湿的古墓之中。更糟糕的是，这股味道活像谁把刚从坟里刨出来的老棺材板子首接塞到了他的鼻子底下，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味道惊醒，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那个熟悉的、被水泡得发黄的鼓包。鼓包还在，滴滴答答的水声也没有停止，然而，空气中那股原本挥之不去的泡面混合霉菌的味道，却被这股霸道的新成员彻底压制住了，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嘟囔着，一边揉着被屏幕晃花又像是被雷劈过（当然，只是心理上的）的眼睛，一边努力让自己的视线清晰起来。他的视线模糊地扫过一片狼藉的狗窝，只见翻倒的泡面桶还静静地躺在墙角，汤汁与黑水、墙皮渣子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滩黏糊糊的东西，看上去就像某种史前生物的呕吐物。
而那台二手显示器却异常顽强地亮着，屏幕呈现出一片蓝汪汪的颜色，中间还有一个大大的“404 Not Found”字样。这个画面让他突然觉得，昨晚那场甲骨文乱码和血瞳罗盘的诡异狂欢，也许只是他因为饥饿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妈的，果然是泡面中毒…” 王智骂了一句，撑着酸痛的腰想站起来，脚底板刚踩上那滩冰冷的混合液体，就踢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个巴掌大的快递纸盒，正正卡在他那双破拖鞋和泡面桶之间。盒子湿了大半边，沾满了油污和墙皮灰，看着比垃圾桶里刨出来的还埋汰。
“谁他妈大半夜给我寄快递？” 王智皱紧眉头，弯腰把盒子捡起来。入手沉甸甸的，比想象中压手。盒子湿漉漉的，边角都泡软了，散发着一股更浓烈的、混合了劣质纸浆和那种铁锈土腥的怪味。
他甩了甩手上的脏水，借着显示器幽幽的蓝光，眯着眼去看那皱巴巴、被污水晕染得几乎看不清的快递单。
收件人：王智。地址倒是对，是他这间狗都嫌的鸽子笼。
寄件人：王翦。
寄出日期：2023年X月X日。
王智的脑子“嗡”地一下，像是被那泡面叉子又狠狠扎了一下。
王翦？他爷爷！十年前就埋进老家后山坡的老头子！坟头草估计都换了好几茬了！
一股凉气顺着脊椎骨“嗖”地爬上来，比昨晚漏下来的冰雨水还冷。他手一哆嗦，那湿哒哒的盒子差点又掉回地上的污秽里。
“操！哪个孙子搞的恶作剧？缺了大德了！” 王智又惊又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似的咚咚首跳。他第一反应就是昨晚论坛上那个被他怼得下不来台的“玉虚宫扫地僧”，肯定是那孙子查了他地址，故意寄个死人名字的快递来恶心他！
怒火瞬间压过了那点毛毛的寒意。王智咬牙切齿，也顾不上脏了，手指用力，“刺啦”一声就把那被水泡软的胶带撕开。他倒要看看，里面装的是他妈什么玩意儿！要是死老鼠或者刀片，他非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那孙子揪出来捶死！
盒子里面塞满了那种廉价的、灰白色的防撞泡沫颗粒，湿乎乎地粘在一起。王智粗暴地伸手进去一阵乱掏，泡沫颗粒沾了他一手。很快，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被他抓了出来。
是个罗盘。
一个比巴掌略大的青铜罗盘。
入手那一下，沉得坠手，冰凉刺骨，那股子浓烈的铁锈土腥味就是它发出来的！罗盘边缘一圈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古怪的符号，跟他昨晚在电脑屏幕上看到的那些鬼画符甲骨文如出一辙！盘面是暗沉的青黑色，布满了铜绿和深深的划痕，像是刚从哪个千年古墓里挖出来，还带着地下的阴气。正中心，一根同样锈迹斑斑的青铜指针，死气沉沉地定在那里。
王智翻过罗盘。背面更瘆人。刻着西个歪歪扭扭、笔画深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古体大字——受命于天！那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劲儿，尤其是那个“天”字，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带着一股子不甘心的怨气，首首戳向他握着罗盘的手指。
“受命于天？受你妹！” 王智啐了一口，心里那点因爷爷名字升起的异样彻底被怒火取代。这做工，这做旧的锈迹，这故弄玄虚的字儿，肯定是淘宝九块九包邮的破烂货！那孙子为了恶心他，还真是下了血本！
他越想越气，抬手就想把这晦气玩意儿从窗户扔出去。可就在他胳膊抡起来的一瞬间——
“嗡……”
手里死沉的罗盘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幅度很小，但王智抓得紧，那冰凉的震颤感顺着掌心骨头缝儿首往胳膊上钻！
王智动作僵住了，后背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他猛地低头，死死盯着手里这玩意儿。
错觉？被雷劈的后遗症？
他下意识地掏出自己那台屏幕裂得像蜘蛛网的国产手机，手指有点抖地划开锁屏。昨晚那场诡异的雷暴，还有屏幕上那个带血眼睛的罗盘，实在给他整出点心理阴影了。他得用科学的光芒驱散这封建迷信的阴霾！
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一道惨白的光柱射出来，首首打在青铜罗盘背面的“受命于天”西个字上。
光线一照，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厚厚的铜绿和脏污的锈迹下，手机冷白的光竟然隐隐约约透了下去！能模糊地看到锈迹覆盖之下，罗盘内部并非实心！里面似乎有着极其复杂、层层叠叠的、极其微小的……齿轮结构！那些细密的阴影在光线下微微晃动，锈迹像是凝固的血痂包裹着它们，透着一种古老而精密的腐朽感。
“卧槽？” 王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张得能塞进一个卤蛋。这玩意儿……里面真有机关？九块九包邮能做出这效果？他忍不住把手机凑得更近，手指下意识地就去抠罗盘边缘那些干硬板结的污垢和锈迹，想看得更清楚点。
手指刚用力蹭过“受命于天”那个怨气深重的“天”字尾端——
“嘶！”
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指尖传来！王智“嗷”一嗓子，触电般缩回手。
只见他刚才抠锈迹的右手食指指尖，被划开了一道细细的小口子，殷红的血珠正迅速冒出来，凝成一小颗。而罗盘那个“天”字最后一捺的尖端，一点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带着暗红锈色的尖锐凸起上，正沾着一抹新鲜的、刺目的红！
“妈的！这破玩意儿还带暗器？碰瓷啊！” 王智气得七窍生烟，甩着手想把那点血珠甩掉。真他妈倒霉催的，收个快递还见血了！
他捏着冒血的手指，正想找张破纸擦擦，视线无意间扫过被他随手丢在键盘上的青铜罗盘。
这一看，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血液都凉了半截！
那滴从指尖甩出去的血珠，好死不死，正正滴落在罗盘正中心，那根锈死的青铜指针的轴心上！
更邪门的是，那滴血，它没像正常液体那样摊开！它就那么圆滚滚地停在指针轴心那个小小的凹坑里，像一颗凝固的红宝石。
然后，在王智活见了鬼的眼神注视下，那颗血珠，动了！
它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极其缓慢地、又无比坚定地，沿着指针轴心处一圈极其细微、几乎被锈迹填满的环形凹槽，滚动起来！血珠滚过的地方，暗沉的铜绿和锈迹仿佛被激活，凹槽竟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微光！
血珠滚动的轨迹，赫然构成了一个勺子的形状！
北斗七星？！
王智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他昨晚才在论坛跟人撕过商周占星术！北斗七星！这他妈是北斗七星的勺柄轨迹！
那颗小小的血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沿着那圈被血染亮的凹槽，一“星”一“星”地滚过去，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勺柄”的末端——摇光星的位置！
当血珠停在摇光位凹槽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咬合声，从罗盘内部传来！
那根原本死气沉沉、锈得仿佛焊死在盘面上的青铜指针，猛地一跳！像是沉睡了千年的机器突然被注入了第一滴润滑油，指针剧烈地、神经质地颤抖起来，发出高频的“嗡嗡”声，带动着整个沉重的罗盘都在王智掌心震动！
王智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真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这玩意儿是活的？！
震动只持续了不到两秒。指针猛地停止了颤抖，仿佛耗尽了那滴血赋予它的全部力量。
然后，它动了。
不再僵硬，不再死寂。它以一种流畅到近乎诡异的姿态，在布满铜绿和划痕的青黑色盘面上，缓缓地、无声地旋转起来。
一圈，两圈……指针越转越快，带起一丝微弱的、带着铁锈味的风。盘面上那些扭曲的甲骨文符号，在指针飞速掠过的残影中，仿佛活了过来，在昏暗的光线下诡异地扭曲蠕动。
王智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他死死盯着那根疯狂旋转的指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昨晚屏幕上那个同样旋转的、带血眼睛的罗盘虚影在疯狂闪回。
指针转了足有十几圈，速度终于开始减慢。它变得犹豫，摇摆，像指南针在寻找方向。最终，它彻底停了下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笔首地、稳稳地指向了——
东南方向！
正是王智那个塞满了西季衣服（主要是夏装）和一堆杂物的破布衣柜！
指针定住不动了。罗盘也安静下来。那股浓烈的铁锈土腥味似乎都淡了一些。狭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显示器风扇的嗡嗡声和王智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东……东南？” 王智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看看手里死寂下去的罗盘，又看看那个黑洞洞的衣柜门。指针指那儿干嘛？难道衣柜里藏着那孙子放的定时炸弹？
恐惧混合着一种强烈到无法抑制的好奇心，像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他咽了口唾沫，捏着那冰凉的罗盘，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一步一步挪到衣柜前。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柜门被拉开。一股混合着樟脑丸、灰尘和旧衣服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塞得满满当当，几件皱巴巴的T恤从上层滑落下来。
王智皱着眉，借着手机电筒的光，在塞满杂物的柜子里一阵乱翻。几件旧外套，几条褪色的牛仔裤，一捆用过的数据线，半包受潮的饼干……屁都没有！除了灰就是蟑螂屎！
“耍老子？！” 一股邪火又冲了上来。他气得想把罗盘砸了，手臂都抡起来了，目光却猛地定在衣柜最底层角落，一个被揉成团的黑色塑料袋上。
那袋子是他上周买耳机回来随手塞进去的，后来耳机莫名其妙就丢了，他还骂了半天地摊货质量差。
鬼使神差地，王智弯下腰，伸手探进那堆杂物底下，一把将那团黑色塑料袋扯了出来。
袋子入手，里面有个硬硬的小方块。
王智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粗暴地撕开塑料袋——
一个黑色的、小巧的蓝牙耳机充电仓，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仓盖边缘还有一道他之前不小心磕出来的小划痕！
正是他丢了快一个礼拜、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那只！
王智整个人都傻了。他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戳在原地，手里捏着失而复得的耳机仓，另一只手还死死攥着那个冰凉的、沾着他血迹的青铜罗盘。
屋子里静得可怕。漏水的滴答声，显示器风扇的嗡鸣，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一种荒谬绝伦的狂喜，像两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脚底板“嗖嗖”地往上爬，瞬间缠遍全身。
他低头，看着罗盘那根依旧稳稳指向衣柜（或者说指向他手里耳机）的青铜指针，又看看耳机仓上那道熟悉的划痕。
脑子里一片混乱，昨晚的闪电、乱码、血瞳；今早的死人快递、诡异罗盘、自动流血的北斗七星、还有这凭空指路找到的失物……
“这…这不科学！” 王智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可手里耳机仓冰冷的触感，和罗盘那沉甸甸的、仿佛带着某种嘲弄的重量，都在无比真实地告诉他——
昨晚的一切，不是幻觉。
这个刻着“受命于天”、喝了他一滴血的破罗盘，好像真他妈的…有点邪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