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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刚亮时，窗帘缝里漏进的第一缕光落在周时谦的睫毛上。江蔓醒得早，盯着他熟睡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还有些恍惚——这一百零八天里，她无数次在深夜对着他的照片发呆，此刻真人就在枕边，呼吸均匀地拂过她的发梢，倒像场舍不得醒的梦。
他睡着时眉头是舒展的，没了平日里的紧绷，胡茬比视频里看着密些，下巴上还有道浅浅的划痕，想来是训练时蹭的。江蔓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刚要碰到那道疤，他忽然动了动，手臂一捞就把她圈进怀里，眼睛没睁，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醒了？”
她被箍得紧贴着他，能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和工作室里那台老座钟的滴答声重合在一起。“吵醒你了？”她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锁骨处的旧伤，那里的皮肤比别处略糙些，像她刻过的老木料。
“没有，”他把脸埋进她发间，深吸了口气，“闻着你头发上的木香味，才敢确定不是在做梦。”昨晚回来得急，她没来得及卸妆，发间还别着那支野菊木簪，此刻硌在两人中间，倒成了最实在的念想。
江蔓想起昨夜他洗澡时，她翻了翻他的行李箱——除了换洗衣物，就只有个用布包着的木盒，打开是半块黄杨木，上面刻了半截野菊，花瓣的弧度和她发间那支如出一辙。想来是他在队里抽空刻的，只是没刻完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你的木料没带够？”她戳了戳他腰侧，那里痒痒的，他果然瑟缩了一下，睁开眼笑了。
“等着和你一起刻完。”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蹭得她皮肤发麻，“今天别去工作室了，好不好？”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阳光把雪地照得发亮，透过窗帘在被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江蔓看着他眼里的恳求，忽然想起网店后台那些催单消息，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跟小林说声今天歇业？”
“早说了，”他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晃了晃，“凌晨三点就给小林发消息了，让他今天带着师母烤的曲奇去店里，就说老板陪家属。”
江蔓被他逗笑，伸手去抢手机，却被他反握住手腕。他的掌心很热，把她冻得冰凉的手指一点点焐暖，动作慢得像在一件稀世的木料。“周时谦，”她忽然凑近，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你刻的钥匙扣，比上次好看多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漫开笑意，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吻落得又轻又密，像雪落在野菊上：“那得谢谢你，当我的活靶子练了这么久。”
床头的座钟敲了八下，阳光越爬越高，漫过他们交握的手，漫过那支歪歪扭扭的钥匙扣，漫过他刻了半截的野菊木料。江蔓忽然觉得，那些被订单填满的日子，那些隔着屏幕说“晚安”的夜晚，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周时谦正帮江蔓把晾在绳上的木簪收进盒里，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手背上。他忽然想起什么，指尖在木盒边缘轻轻敲了敲：“孟野下个月也会调去京州，你……如果得空可以和他一起去一趟，我带你逛逛。”
江蔓叠宣纸的手顿了顿，宣纸上还留着她刚画的野菊草图，墨痕未干。她抬头时，看见他耳尖微微发红，像是怕她拒绝，又补充道：“他去那边的支队报到，正好顺路。你不是一首想看看单位附近的门面？我己经托人问了两处，都带院子。”
“孟野也去？”江蔓眼里亮了亮，手里的宣纸被风卷着飞起来，落在周时谦肩头。她想起孟野那人，看着大大咧咧，却心细如发。“也好，”她低头把散落的宣纸理整齐，嘴角忍不住上扬，“孟野在你身边我也更放心些。”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木簪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支新刻的寒梅簪，你带去给孟野的女朋友吧，她陪孟野来工作室时见她总梳着马尾，应该用得上。”
他拿起那支梅簪，花瓣上的冰裂纹刻得极细，像刚落过雪。“她准喜欢，”他把簪子放进包里，“说起来，她还总问孟也你网店什么时候上新款，想订支莲花簪当生日礼物。”
“你让孟野把我微信推给她吧！到时候我先给她做。”
“好，回头就让孟野推。”
“爸妈说晚上回老宅聚聚？想去吗？”江蔓正用软布擦拭那支寒梅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荡在空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想去。”周时谦转身时眼里带着笑，他把桃木片放回案台，走到她身边帮着整理木盒：“许久没见小核桃了，会走路了吗？”
“何止会走，都快能跑着掀屋顶了。”江蔓被他问得笑起来，手里的寒梅簪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上次视频，他踩着我的刻刀垫学走路，把我爸珍藏的砚台盖都碰掉了，还举着碎片咯咯笑，爸妈现在对她也是头疼的紧也喜欢的紧。”
周时谦想象着那画面，指尖在木盒上轻轻划着圈，忍不住笑了他想起去年见小核桃时，那小家伙攥着他的裤腿不放说“要姨爹抱抱。”
“他现在可精了，”江蔓把寒梅簪放进锦盒，“知道谁最疼他。上次我爸假装要打他手心，他扭头就往师母怀里钻，还说‘师奶奶的曲奇比外公的胡子甜’。”
周时谦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木屑香。江蔓还在笑着说小核桃偷藏曲奇的糗事，声音软软的，像浸了蜜的棉花糖，可他听着听着，心里却漫上一阵涩。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光，那光里有对孩子的温柔，有对家的憧憬，像他刻了半截的野菊，正拼命往有阳光的地方长。可这光里，偏偏缺了他太多的影子——她熬夜赶订单时，他在训练场；她对着地图看京州门面时，他在出任务；连小核桃喊“姨爹”时，他都只能在视频里傻笑。
“蔓蔓，”他收紧手臂，声音低得像怕惊了什么，“等京州的门面定了，工作室迁过去，咱们就……”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她无名指的指根，那里光溜溜的，“把该办的事都办了。”
江蔓愣了愣，抬头时撞进他眼底。那里面有她熟悉的坚定，还有些没说出口的东西，沉默却执拗。她忽然明白过来，脸颊“腾”地红了，伸手去推他：“没正经……”
“是正经的。”他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得又稳又急，“我想有个家，有你，有……像小核桃一样的孩子，门口种满野菊，早上醒来能闻着你头发上的木香味，而不是对着手机屏幕发呆。”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江蔓想起这一百零八天的等待，想起他刻坏的钥匙扣，想起那半块没刻完的野菊木料，忽然鼻子一酸。
“好啊，”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
他望着她眼里的笑，忽然觉得心里那点愧疚被熨平了。原来有些亏欠，不用急着说抱歉，只要朝着一个方向走，总有一天能把所有空白，都刻成圆满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