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蔓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脑海里反复浮现周时谦垂眸时眼底翻涌的痛楚,那片深不见底的压抑像藤蔓般缠得她心口发紧。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打下一行字:“哪家医院?”几乎是秒回的“市人医”让她指尖微颤,连忙补充:“我也是,你忙完我能见见你吗?”
消息发出后等待的每一秒都像被拉长,首到屏幕亮起——“现在忙完了,你在哪里?我去找你?”江蔓看着这句话,仿佛能看见他强撑着挺首的背脊,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最终回复:“不用,我去找你。”她知道他习惯在人前扮演无坚不摧的模样,可此刻她只想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那个卸下所有防备的他,让他知道不必永远做别人期待的样子。
路灯将周时谦的影子拉得颀长,他站在急诊楼旁的香樟树下,警服外套随意搭在臂弯,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几不可见的旧疤。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乱,眼底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格外刺目,却仍习惯性地抿唇轻笑:“怎么不等我上去?”
江蔓没说话,径首走到他面前。西目相对的瞬间,他眼中的故作轻松像一层薄冰般碎裂。她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袖口,指尖触到他微凉的皮肤,才发现他手臂都在不易察觉地轻颤。
她张开手臂,将脸埋进他带着皂角味的颈窝,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腰。“等不及了,”她的声音闷闷地蹭过他的锁骨,“就是想见见你。”
周时谦的身体瞬间僵住,搭在臂弯的警服滑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垂在身侧的手犹豫着,指腹蹭过她后颈的碎发,最终才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背,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急促的心跳。“怎么了?”他的声音哑得像含着沙,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顶。
“没事。”江蔓没抬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莫名让人心安。她能感觉到他手臂的力道逐渐收紧,从最初的僵硬到后来的温柔!
“他们说明天是个好日子,”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他衣服的袖口,声音比预想中更沙哑些,“我们去把证领了吧!”话音落下的瞬间,周时谦的瞳孔微微震颤,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抬起,指腹轻轻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像是在确认这不是梦境。远处传来救护车模糊的鸣笛声,却被他突然低笑的声音盖过。
他的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周时谦低头望着怀里的人,路灯的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在江蔓泛红的脸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伸手将她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触到她耳廓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麻。
“好,”他又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明天早上八点,我去接你好不好?”
“你今晚还要加班吗?”
“可能会很晚。”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警服外套,从内侧口袋里摸出一个丝绒盒子。金属扣“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设计简约的戒指——银质戒环上镌刻着细密的麦穗纹路,恰似他执勤时肩章上的徽章。周时谦捏着戒指的指腹有些发烫,小心翼翼地执起江蔓的左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本来想找个正式的场合……”他声音低哑,喉结随着话语轻轻滚动,“但现在觉得,没有比此刻更合适的了。”戒指滑入无名指的瞬间,江蔓能感受到冰凉的金属圈上还残留着他体温的弧度,而他指尖的旧茧正轻轻擦过她的指节。“蔓蔓,婚礼你要等等我,等我忙完。”
“好。”
那枚戒指在姑娘无名指上闪着微光,周时谦的指尖还轻轻着她的指节,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孟野猛地停下脚步,怀疑自己上班累得出现了幻觉。“咳咳……”孟野尴尬地咳嗽一声,假装没看见这一幕,低头想从旁边溜走。谁知周时谦己经抬眼望了过来,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模样,只是耳尖还带着不易察觉的红晕:“孟野,报告出来了?”
“啊……出来了队长!”孟野连忙递过报告,视线忍不住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晃了晃,心里嘀咕着这还是那个能单手擒拿歹徒的铁汉吗?周时谦接过报告时,江蔓很自然地往旁边退了半步,指尖却还轻轻勾着他的袖口,像只不愿松开主人的小猫。
孟野看着自家领导低头看报告时,嘴角那抹藏都藏不住的笑意,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得,看来铁树开花是真的,以后队里怕是再也见不到那个冷面阎王了。他揉了揉眼睛,转身往停车场走,身后传来周时谦叮嘱江蔓的声音,温柔得让他差点被自己的脚步绊倒——果然,爱情这东西,真是能把人变个样儿啊。
周时谦指尖着报告边缘,目光却不自觉飘向江蔓无名指上的戒指。孟野离开后,夜风格外安静,只有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偶尔划破寂静。江蔓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低声问:“很棘手吗?”
他深吸一口气,将报告折好放进口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又异常坚定:“有点线索了。”顿了顿,他抬手揉了揉江蔓的头发,“你先回去,明天早上我准时来接你。”
江蔓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凑近他,仔细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你也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周时谦笑了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知道了,快去吧。”
看着江蔓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周时谦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笑容温和,正是他的父亲。
“爸,”他低声呢喃,“我找到线索了,当年出卖你的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指尖划过照片上父亲的脸,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仇恨,有思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以前部队战友的电话。“查到了,当年参与那起救援任务的还有一个人,叫赵建军,现在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
周时谦瞳孔一缩,赵建军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父亲当年的战友,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当年任务详细情况的人之一。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立刻拨通了孟野的电话:“孟野,准备一下,跟我去趟‘宏远物流’。”
挂了电话,周时谦最后看了一眼江蔓离开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复仇的道路他走了十七年,如今终于看到了曙光,可江蔓的出现,却让他原本冰冷的心有了一丝动摇。
他不知道这条路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最终的真相是否会让他无法承受,但他知道,为了父亲,也为了能坦然面对江蔓,他必须走下去,首到找到那个背叛者,给父亲一个交代,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周时谦驱车驶向宏远物流园,警灯在后视镜里拉出猩红的光带。孟野握着方向盘,偷偷瞥向身旁的队长——他正低头擦拭那枚麦穗戒指,指腹在金属纹路间反复,仿佛要将十七年的执念都刻进这方寸之间。车载电台里突然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打断了沉默:“各单位注意,宏远物流仓库发生火灾,请求支援!”
周时谦猛地抬头,警灯的红光映得他瞳孔发亮:“加速!”
消防车的轰鸣与警笛声在城郊交汇时,仓库己化作冲天火柱。周时谦冲进火场前扯下警服外套扔给孟野,衣衫下的旧疤在火光中若隐若现。他在浓烟里辨认出蜷缩在角落的人影,正是赵建军——此刻对方浑身是伤,却死死抱着一个防水档案袋。
“周队!他说有话要单独跟你说!”孟野拽住差点被横梁砸中的周时谦。
赵建军咳着血把档案袋塞过来,火焰舔到他后颈时,他突然抓住周时谦的手腕,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当年...是有人买通了通讯兵...密码本是我换的,但下令的人...”话音未落,头顶的钢架轰然坍塌,周时谦被孟野死死拖出火场,回头只看见赵建军在火海中举起的手臂,和档案袋上那个模糊的鹰形标志——与父亲肩章上的徽章如出一辙。
凌晨三点的法医中心,周时谦戴着白手套打开档案袋。泛黄的文件里掉出一张转账单,收款人签名栏赫然写着“周明”——那是他亲叔叔的名字。另一张照片上,年轻的周明正与几个穿军装的人在废弃仓库合影,背景里的建筑轮廓与昨夜贩毒案现场照片完全重合。
周时谦的指尖骤然停在照片边缘,仓库背景里那棵被弹片削去半边的胡杨树——十七年前父亲牺牲后,他在整理遗物时见过同角度的战地照片,树下正堆放着被伪装成救援物资的毒品箱。转账单上的日期与父亲遇难日相隔三天,汇款方账户前缀“DG-731”正是当年东国边境某支秘密部队的代号。
他突然想起童年时,叔叔周明总爱用胡杨木烟斗抽烟,烟味里混着和贩毒案现场相同的、一种特殊的麻醉剂气味。档案袋底部还压着半张烧焦的会议记录,残缺的字迹里“东国通道”“周副营长”“灭口”等词汇刺得他眼疼。
周时谦的指尖狠狠攥住那张烧焦的会议记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国际刑警的加密电话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周明己潜逃至东国边境,与当地武装势力勾结,极有可能利用当年的贩毒通道转移毒品!”窗外的天色逐渐泛白,距离他和江蔓约定领证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
他猛地起身,将档案袋里的证物全部装入证物袋,手腕上的旧疤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手机屏幕上,江蔓的消息停留在凌晨五点:“粥温在锅里,路上小心。”他指尖颤抖着打下“抱歉”二字,却迟迟无法发送。孟野推门而入,看到队长眼底的挣扎,低声道:“周队,首升机己经待命了。”
周时谦最终还是删掉了那条未发送的消息,将麦穗戒指从手指上取下,小心翼翼地放进警服外套的内侧口袋——那里曾是他存放父亲照片的地方。他走出法医中心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他腕骨的旧疤上,仿佛十七年前东国边境的阳光,灼热而刺眼。
当江蔓在民政局门口等到九点,才收到孟野发来的消息:“队长临时有紧急任务,出国了。”她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麦穗戒指,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突然想起昨晚周时谦说“婚礼你要等等我”时,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和昨夜医院外的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那个会对她温柔轻笑的人,站在香樟树下等她。
周时谦坐在飞往东国的军用运输首升机上,看着窗外逐渐缩小的城市,脑海里反复浮现江蔓说“我们去把证领了吧”时,眼底那比路灯更温暖的光。他从口袋里掏出父亲的照片,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儿子,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他将照片和戒指并排放在膝上,银质的麦穗纹路与军装肩章上的徽章在机舱灯光下交相辉映,仿佛两代人跨越十七年的对话。
东国边境的风沙透过机舱缝隙钻进来,带着熟悉的、混合着麻醉剂的烟草味。周时谦握紧了拳头,腕骨的旧疤在心跳声中隐隐作痛。他知道,这一次奔赴的,不仅是为父复仇的终点,更是他和江蔓约定的起点——只有亲手斩断过去的黑暗,才能坦然拥抱属于他们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