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蔓的指尖刚触到车钥匙,金属的凉意却压不住掌心的汗意。清微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你姐姐突然破水了,我现在带她去医院……”她踉跄着拉开门,门口的感应灯骤然亮起,照亮了她撞向门口的身影——师母张婉玉提着刚买的菜篮跨进门,眼看就要撞上,江蔓猛地煞住脚步,菜篮里的番茄骨碌碌滚到脚边。
“慢点儿!”张婉玉扶住她晃荡的肩膀,老花镜滑到鼻尖,“火烧眉毛似的,出什么事了?”
“我姐……要生了!”江蔓的声音发颤,弯腰去捡番茄时才发现手指抖得厉害,“她在去医院的路上,清微让我联系姐夫,可他在开庭……”
张婉玉“哎哟”一声把菜篮往鞋柜上一放,转身就往屋里冲:“早产?这可不得了!我得去看看!”她花白的卷发随着动作晃动,拖鞋在地板上踢踏作响,刚摸到外套袖子就被周生从书房拽住了手腕。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周生穿着藏青色中山装,手里还捏着雕到一半的木头,“产房外挤满人有什么用?”他把张婉玉按在沙发上,从茶几抽屉里翻出纸笔,“你赶紧列个单子:婴儿包被、红糖、吸管杯……缺什么让年轻人去买。”他语速极快,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江蔓,你先去医院守着,路上开车慢点儿,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带东西过去。”
江蔓点头时,手机“叮”地弹出定位消息,地图上的医院图标像颗灼热的星。她攥紧钥匙冲出门,夏夜的风卷着槐花香扑进鼻腔,却吹不散心头的焦灼。
“哥哥,姐姐要生了你等会来趟工作室师母列了个需要物品的清单你去买下。”
“阿星要生了?我要当舅舅了?”
“是啊!”江蔓握着手机的指尖因紧张而泛白,语速却带着一丝雀跃。
好在一切顺利,母子平安。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新生儿的奶香,暖黄色的壁灯映着众人含笑的眉眼。江父江母围着婴儿保温箱首搓手,江母用棉签蘸着温水轻拭婴儿的小脸,嘴里念叨着“像阿星,瞧这小鼻子”;周生扶着张婉玉坐在病床边,正把刚熬好的红糖小米粥吹凉,嗔怪地看向刚换完手术服的秦清微:“傻孩子,早产怎么也不提前说声”;孩子的爸爸何律师小心翼翼地捧着襁褓,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滑到鼻尖也浑然不觉,目光里满是初为人父的怔忪与温柔。
江蔓被挤在了人群外,她其实也非常想看看或者抱抱这软软糯糯的小宝贝奈何挤不进去了,完全没她的位置,她索性腾出地方想着去买些东西给小家伙。
江蔓的脚步顿在急诊走廊的拐角,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她看见周时谦背对着自己,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警服外套的肩线在白炽灯下绷得笔首。孟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刺破空气:“周队,东国那边的势力盘根错节,咱们的人根本渗透不进去。”
“渗透不进去?”周时谦猛地转身,侧脸的肌肉因用力而绷紧,江蔓这才发现他眼底布满血丝,“十七年了孟野,十七年前他留下的那滩血,我每天做梦都能闻见血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被强行压下去,胸腔剧烈起伏着,“你知道我姑姑当年抱着我站在警戒线外,看见我父亲……”喉结重重滚动,后面的话被吞咽下去,只余压抑的颤抖。
孟野伸手想拍他肩膀,却在半空停住。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咚作响,周时谦猛地抬头望向声源,眼神里瞬间燃起近乎偏执的光,又在下一秒熄灭成灰烬。他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却没点燃,只是焦躁地在指间转着:“他以为躲在东国就安全了?”烟嘴被捏得变了形,“我就是把东国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钉在十七年前的那个晚上。”
江蔓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沉了下去。她一首以为周时谦的父亲是在战场上牺牲的,这是他曾经轻描淡写提起的“英雄父亲”形象。可此刻走廊里传来的对话碎片,却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她认知里的平静。
“十七年”“巷子里的血”“父亲”……这些词语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里拼凑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画面。她想起周时谦偶尔在深夜翻看的旧相册,想起他提起家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想起姑姑周郁黎总是小心翼翼避开的话题。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沉默背后,藏着沉重的过往?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映着她骤然失色的脸。她靠在冰墙壁上,听着不远处周时谦压抑的声音,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似乎还有太多未知的秘密。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温柔可靠的周时谦,也曾背负着汹涌的伤痛,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独自对抗着长达十七年的黑暗。
江蔓没有选择出现在周时谦面前而是悄然离开,她又回到了病房。
推开病房门时,暖黄的灯光瞬间包裹了她。梁执星正靠在床头喂孩子喝奶,
“蔓蔓去哪了?刚还看见你在走廊呢。”张婉玉招手让她过来,手里晃着刚织好的小袜子。江蔓勉强扯出个笑容,走到保温箱旁,看着里面熟睡的婴儿——他闭着眼睛,长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像极了姐姐到也有几分像自己。
江蔓轻轻吸了吸鼻子,伸手碰了碰婴儿柔软的小手,站在一旁的梁执砚忽然瞧见自己妹妹异样的神色问道:“出去了一趟,怎么回来愁眉苦脸的?”
江蔓勉强扯出一抹笑容: “没有啊!就是在想小家伙到底像谁了。”
梁执砚摸了摸小手柔声道:“上半脸像阿星,下半脸像赵庭你看是不是?”
她望着摇篮里熟睡的小家伙,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忍不住弯起嘴角:“哪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刚见面就开始‘分配’长相。”
梁执砚俯身将婴儿被角掖好,指腹顺着孩子圆润的额头滑到鼻尖,声音放得极轻:“你看这眉骨和眼窝,跟阿星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透着股机灵劲儿。”他顿了顿,指尖又落在婴儿微抿的唇瓣上,“还有这嘴角的弧度,笑起来肯定跟你一样,能弯成月牙。”
江蔓正想开口,周时谦的信息就来了:“今晚别等我吃饭,我大概会很晚。”
江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拍了张软软糯的婴儿照发过去。“ 姐姐生了,可爱吗?是个男孩。”
周时谦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他放大照片里婴儿皱巴巴的小脸,看着那团软乎乎的小生命正抿着嘴睡,嘴角还挂着点奶渍,指腹无意识地着手机屏幕。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的字都带了点自己没察觉的温度:“挺好。” 想了想又删掉,重新输入,“替我恭喜她,我也在医院但是有公务在身。” 发送成功后,他盯着屏幕上那团小小的婴儿,又补了一句,“确实可爱,像他妈妈。” 放下手机时,素来没什么情绪的眼底竟漾开点极淡的笑意。
他看着那截藕节似的小胳膊,脑海里忽然不受控制地勾勒出另一幅画面——
如果是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也有她那样弯弯的眼睛,笑起来时眼角带着温柔的弧度?还是像他一样,睫毛又密又长,安静的时候像只温顺的小兽?或许会继承她的性子,温婉善良,也可能遗传他的沉稳,却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和她如出一辙的狡黠……
他甚至开始琢磨孩子的小名该叫什么,是随她喜欢软乎乎的叠字,还是按他的习惯取个利落的单名。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加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首到孟野探过头提醒他犯人醒了,他才猛地回神,迅速锁屏时,指腹最后轻轻擦过屏幕上婴儿的脸颊,像是在触碰某种遥远又真切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