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的夏季带着灼热的气息,机场大厅里的空调驱散了室外的暑气。周时谦身旁站着身着白色连衣裙的未婚妻,没一会周郁黎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她穿着深灰色修身西装长裤,搭配同色系立领衬衫,衬衫下摆利落塞进裤腰,妆容精致,完全看不出快五十岁的样子,说她三十多岁也毫不夸张。
周郁黎一眼就看到了周时谦,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高兴地朝着他们挥手:“小谦!”她快步走过来,目光在周时谦未婚妻身上停留,眼里满是惊喜和慈爱:“这就是你说的未婚妻吧,真漂亮。”她主动伸出手与江蔓相握,指尖带着常年保养的细腻触感。“我是时谦的姑姑你跟着叫就行。”
“姑姑好。”
周时谦看着姑姑熟稔地拉过江蔓的手,忍不住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姑姑这热络劲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永远带着不容拒绝的亲昵。“快,让姑姑好好看看!”周郁黎扳着江蔓的肩膀左右端详,语气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时谦这小子可算有眼光,你比他发来的照片还好看!”
江蔓被夸得更不好意思了,小声说了句“谢谢姑姑”,便往周时谦身后躲了躲。周时谦顺势接过话头,半开玩笑地对姑姑说:“您可别把人家吓到了,江蔓脸皮薄。”
周郁黎这才松开手,却仍笑着拍了拍江蔓的手背:“好好好,姑姑不吓你。”她转身去拿行李箱,嘴里还念叨着,“我给你们带了香港那家老字号的点心,一会儿到车上就拿给你们尝……”周时谦跟在后面,看着姑姑风风火火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依旧有些拘谨的江蔓,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对她说:“别紧张,我姑姑就是这样,看着厉害其实心特别软。”江蔓点点头,小声应了句“嗯”,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显然是被周时谦那副“拿姑姑没辙”的样子逗到了。
“你们先送我去酒店,转了几趟机累死我了,什么事都要等我睡醒了再说。”
周时谦挑了挑眉,对姑姑这熟悉的“指令式”口吻早己习以为常。她随手将手提包也塞给周时谦,又从内袋摸出房卡递给江蔓,语气不自觉放软了些:“酒店在滨江路那家万豪,你帮我看看导航?姑姑这老眼昏花的,看手机屏幕首犯晕。”
周时谦推着行李车跟在两人身后,看着姑姑刻意放慢脚步配合江蔓的步调,忽然觉得这反差萌倒也有趣——毕竟在他记忆里,这位雷厉风行的姑姑可是连开会都要精确到分钟的人。
傍晚的霞光给小区楼宇镀上暖橙金边,周时谦刚把车停稳,裤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他低头瞥了眼来电显示,朝江蔓无奈地扬了扬下巴——屏幕上“刑侦支队”西个大字在暮色里格外醒目。他揉了揉江蔓的发顶,指尖触到她微卷的发丝:“我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
江蔓看着他走到单元楼下的梧桐树下,背对着她压低声音讲话。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原本轻松的肩膀渐渐绷紧,指节因握手机而泛白。没过多久,周时谦转身走来,眉心拧成川字纹。
“局里临时有任务?”江蔓迎上去。
“城郊发现个案子,得立刻赶过去。”他顿了顿,看着江蔓平静的眼睛,有些不忍:“本来想陪你吃晚饭……”
“没事的,工作要紧。”江蔓踮脚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指尖擦过他下颌的胡茬。她抬头时撞上他担忧的目光,反而先笑起来:“快去开车吧,别让同事等急了。”
周时谦突然伸手抱了抱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听话,锁好门别乱跑。”他转身走向车库时,江蔓看见他快步的背影里带着职业性的利落,而裤袋里露出的钥匙串上,还挂着她送的那个绣着“平安”字样的布艺钥匙扣。
天色蒙蒙亮时,周时谦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江蔓家门口。一夜未眠的他眼下泛着青黑,警服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指尖还残留着勘查现场时沾上的消毒水气味。他抬手想按门铃,指腹悬在按钮上方却迟迟没落下——玄关处的感应灯透过猫眼透出微光,映着他眼底的犹豫。
楼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混着案件现场的画面和江蔓昨晚送他时的笑脸。他知道她肯定醒着,或许正捧着热牛奶坐在沙发上等他,像无数个加班的深夜一样。可此刻他浑身都沾满了案件的戾气,那些冰冷的线索和未决的真相,让他不敢轻易推开那扇门,生怕惊扰了门内的宁静。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掏出手机翻到和江蔓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凌晨三点,是她发来的“注意安全”,后面跟着一个抱着月亮的卡通头像。指尖在屏幕上着那个头像,仿佛能触到她温软的掌心。楼道窗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第一缕晨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他才发现袖口不知何时蹭上了一点泥土,那是在现场勘查时不小心沾上的。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打开江蔓家的门,而是打开自己隔壁的门锁。密码锁解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他回头望了一眼江蔓家的门,看见猫眼的光亮似乎闪了一下,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踮脚张望。他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对着那扇门无声地说了句“放心”,然后轻轻推开自己家的门,把一身的风霜和未解的沉重,都关在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侧。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客厅,周时谦靠在沙发上打了个盹,手机闹钟突然响起——是他设置的“两家人见面”提醒。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从衣柜里翻出藏青色西装,对着镜子系领带时,瞥见袖口那点没来得及清洗的泥土,又默默换下衬衫。
出门前他敲了敲隔壁的门,江蔓打开门时眼睛带着睡意,却还是笑着递出保温杯:“给你煮了醒神的薄荷茶。”周时谦接过杯子,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突然想起昨夜隔着门板的沉默,喉头有些发紧:“昨晚……”
“知道你忙。”江蔓替他整理好西装领口,“姑姑己经到楼下了,她帮咱们订了茶馆包间。”两人并肩下楼时,周时谦看见姑姑周郁黎站在单元门口打电话,一身酒红色旗袍衬得她气场十足,见他们出来立刻挂了电话,从精致的手包里掏出个红包塞给江蔓:“第一次正式见面,姑姑没准备什么好东西。”
茶馆包间里,江蔓的父母早己等候在桌旁。周时谦看着姑姑熟稔地与叔叔阿姨还有周叔张姨寒暄,从香港带的点心礼盒被她摆得整整齐齐,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以“家人”的身份坐在这样的场合。当江蔓的父亲笑着说“以后时谦就是我们家女婿”时,他下意识握住身旁江蔓的手,感受到她指尖轻轻回握的力量。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周时谦望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茶具,忽然觉得那些熬夜勘查的疲惫、独自承受的压力,在这一刻都有了安放的地方。他曾经只有姑姑一个亲人,而现在,对面坐着的叔叔阿姨、身旁握着的温暖手掌,还有姑姑眼角带笑的目光,都在告诉他:往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梁执砚推开茶馆包间的门时,领带还松散地挂在脖子上,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他刚结束邻市的项目评审会,连公文包都没来得及放回办公室,就攥着高铁票一路狂奔而来。目光扫过包间里围坐的众人,他先是朝主位的周郁黎露出歉意的笑:“姑姑,抱歉来晚了!再晚十分钟,我这当哥哥的可就错过妹妹人生大事了。”
话音未落,他快步走到江蔓身边,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又转向周时谦,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时谦,以后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周时谦抬手握住梁执砚拍过来的手,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江蔓被哥哥揉乱了头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嘴角上扬。周郁黎看着眼前和睦的一幕,端起茶杯掩饰眼底的笑意,轻轻抿了口茶。茶馆里暖意融融,两家人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