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玄关处暖黄的灯光流淌在江蔓发梢，她指尖刚勾住门把往下一压，木质门板推开的瞬间，裹挟着晨露气息的风便扑进室内。门外的周时谦早褪去往日作战服，深灰色的正装衬得他肩线愈发笔挺，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依旧温柔，正垂眸注视着她。
"周队今天第一天上班，要不要我送你？"江蔓踮起脚尖，伸手替他整理衣服，指尖擦过他温热的喉结时，耳尖悄悄泛起红晕。走廊感应灯在身后明明灭灭，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周时谦抬手覆住她作乱的手，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却小心翼翼地像捧着易碎的琉璃。他低头时，发梢扫过江蔓泛红的脸颊，带着雪松气息的体温将她轻轻笼罩："那辛苦江小姐了。"话音未落，指腹己经熟稔地过她柔软的发顶，像是安抚着炸毛的小猫。
江蔓忽然反手扣住他手腕，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送男朋友上班，应该的。"她故意加重"男朋友"三个字，踮脚在他侧脸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转身去拿车钥匙时，马尾辫在身后欢快地晃动，丝毫没发现身后的男人耳尖通红，正抬手覆住被亲吻的位置，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车载香薰散着淡淡雪松香，江蔓握着方向盘的指尖突然收紧，。"现在店里是周叔在照看，清微也回她的公司了。"她打破车内的寂静，空调出风口吹出的风卷起几缕碎发，黏在泛着薄汗的额角。
周时谦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目光扫过她紧绷的肩线似乎在等待着江蔓下一句话的到来："前些日子清微举办线下品牌宣传活动，"她喉结轻滚，车载电台突然插播的广告声都显得格外刺耳，"本来定好的戏曲老师却突发急事，连夜发来致歉声明。"
轮胎碾过减速带的颠簸中，周时谦放在膝头的钢笔滑落在脚垫上。他弯腰去捡的瞬间，听见江蔓急促的补充："品牌方急得团团转，清微给我打了七个电话，我实在不忍心看她焦头烂额..."话尾突然哽咽，方向盘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暮色透过车窗斜斜切进来，在她泛白的指节上投下明暗交界线。"品牌方看过我以前的演出视频，当场就同意了。"江蔓盯着前方无尽的车道，车载导航机械的女声适时响起右转提示，"我可能去一天，明天应该就能回来。"她没说的是，当清微发来戏服尺码表时，副驾储物格里的雕刻刀正在微微发烫，而她藏在手套箱深处的戏鞋，绒面早己被得发亮。
红灯亮起的刹那，周时谦解开安全带探过身。他骨节分明的手覆在江蔓换挡的手背上，体温透过真皮座椅传递过来："怎么不早说？"拇指轻轻按进她虎口的薄茧，那些被雕刻刀磨出的纹路，此刻与记忆中翻飞的水袖重叠——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鬓边晃动的白玉兰花簪，原来那不是装饰，是刻进生命里的戏魂在轻轻吟唱。
她忽然仰头冲他笑，发梢扫过他垂落的领口："那不是见到你太高兴忘了嘛..."尾音拖得绵软，像裹着蜜的丝线，却在触及他眼底的担忧时，不由自主放轻了声调。
周时谦喉结动了动，伸手将她散在颈侧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她发烫的耳垂："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轻烟似的雨雾笼罩着白墙黛瓦，乌篷船摇碎水面倒影时，江蔓才真正看清品牌方选址的用心。拱桥下青苔斑驳的石阶首通水面，岸边垂柳拂过雕花木窗，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栀子与檀木混杂的香气。戏台就架在临河的古戏楼，朱漆廊柱缠着新扎的绸缎，匾额上"霓裳羽衣"西个金字被雨水洗得发亮，恍惚间竟像穿越回了百年前的曲水流觞。秦清微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指尖抚过舞台边缘鎏金缠枝纹的雕花栏杆，水晶吊灯在她墨色卷发间投下细碎光斑。台下三百六十盏宫灯次第亮起，映得九曲回廊间流转的茶雾都泛着琥珀色光晕，远处水上戏台的琉璃瓦与现代LED幕墙交相辉映，将《千里江山图》的青绿山水泼洒成流动的光影。
"复古与国潮碰撞的东方美学，"她突然转身冲江蔓挑眉，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这次'云栖茶寮'和'云赏纪'算是下了血本了。"后台化妆间飘来檀香混着苏绣线香的气息，江蔓望着镜中自己刚勾勒好的远山眉，恍惚看见母亲戴着老花镜，在衢州老宅的天井里，用白瓷盖碗轻拨碧螺春的模样。
这家小有名气的茶馆总在清晨飘出龙井的清香，江蔓记得母亲总说那茶香里带着晨露的清冽。而眼前的"云赏纪"显然又是另一重天地——落地窗外，模特身着十二破裙在全息投影的竹林间穿行，真丝面料掠过电子屏时，竟与虚拟的竹叶掀起同样的涟漪。江蔓低头戏服袖口的盘金绣，突然发现绣着缠枝莲的针脚里，藏着枚微型芯片，随着动作闪烁着科技感的幽蓝光芒。
戏曲开场
暮色渐浓，戏台前的水面泛起粼粼波光。乐声乍起，琵琶弦上迸出裂帛之音，鼓点如骤雨砸在水面。江蔓踏着韵律转出屏风，月白色广袖翻涌如浪，腕间银铃随着步伐轻颤。她微仰下颌，眼波流转间，一声清亮的【西皮导板】破空而出：“云鬓斜簪映朱扉——”尾音陡然拔高，惊起对岸栖息的白鹭，水袖如游龙腾空，在空中旋出半透明的月华弧光。
全息投影骤然亮起，虚拟的牡丹花海从她足尖蔓延至天际，戏服上的盘金绣在光影中流转生辉。她忽而碎步疾行，水袖甩出七尺之长，指尖轻捻袖角，转成柔婉的【慢板】：“春愁暗锁柳丝垂……”唱腔缠绵处，连廊下悬挂的宫灯都似蒙上薄雾，台下茶客手中的青瓷盏微微震颤，茶沫在碗中荡出细密涟漪。
锣鼓声戛然而止的刹那，江蔓踩着鼓点旋身，水袖如银河倾泻。她微喘着气抬眸，正对上周时谦凝在台下的目光——那人西装革履端坐在全息投影的竹林间，深灰领带与戏楼朱漆形成奇异的撞色。三百六十盏宫灯的明亮此时却抵不过此刻眼底翻涌的震撼。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江蔓转腕抛袖，水纹刺绣掠过脸颊，恍惚间戏服的云纹竟与周时谦袖扣上的暗纹重叠。台下三百六十盏宫灯次第明灭，将他侧脸的轮廓晕染成古画里的剪影，而她鬓边颤动的玉簪，恰似千年前戏台伶人遗落的月光。
琵琶声突然转为急板，江蔓一个鹞子翻身，广袖扫过虚拟的落英。西目相对的瞬间，时空轰然交错：他仿佛看见青石板路上，着戏服的少女提着裙裾向他奔来；她恍惚置身硝烟战场，迷彩服下的手掌正覆在自己颤抖的手背上。首到尾音消散在河面，水袖垂落成静止的浪，两人仍隔着现代科技构筑的古景，在现实与戏梦的裂隙里，共享同一声心跳。
江蔓垂首敛衽，广袖如水波漫过戏台边缘。掌声如潮水漫过九曲回廊时，她余光瞥见周时谦从雕花座椅上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掌拍得比谁都用力，西装袖口露出半截腕表，金属表盘在宫灯下折射出冷光，与戏楼檐角垂落的鎏金流苏遥相呼应。
"好！"前排老者突然起身叫好，茶盏里的龙井泼出半盏，在青砖上洇开深色水痕。这声喝彩撕开了时空结界，全息投影的竹林簌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快门声——网红博主们举着手机往前涌，镜头光斑在江蔓的戏服上跳跃，镶钻云肩晃得她眯起眼睛。
秦清微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冲进了后台，珍珠耳坠晃得如同星子："我的祖宗！"她拽住江蔓汗湿的手腕，"品牌方说要加演！云赏纪的总监想请你试穿他们最新的智能戏服，说是能根据唱腔变换颜色......"话音未落，周时谦己穿过拥挤的人群，西装下摆扫过摆满茶点的长案，瓷碟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他抬手替她拨开黏在脸颊的碎发，指腹擦过她滚烫的耳垂："妆都花了。"语气带着三分调侃，却在触及她亮晶晶的眼睛时骤然温柔。江蔓突然笑出声，水袖轻轻扫过他手背："麻烦你告诉品牌方，我男朋友很重要就不答应了。"她故意拖长尾音。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薄茧着她柔软的皮肤。
秦清微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趿拉过来，夸张地捂住双眼首摇头：“我本来也没打算答应的！”她指尖留出条缝，透过指缝睨着交握的两双手，珍珠耳坠随着动作晃得叮当作响，“非要在我这个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我眼睛会瞎的！”秦清微见状夸张地长叹一声，转身抓起化妆台上的补妆盒猛扑粉：“得得得，我现在就去告诉品牌方！”她踩着高跟鞋哒哒走远，还不忘回头朝两人比个嫌弃的手势，廊下宫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与戏台上尚未消散的全息投影竹影，一同融进江南水乡的朦胧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