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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得像化不开的浓墨。
客厅早己陷入黑暗与寂静，只有宋渡主卧的门缝下透着一线微弱的光。她盘腿坐在床上，膝盖上摊着画满副本机制草图的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页上划拉着，心思却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落不回那些复杂的技能循环和BOSS前摇动作上。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是几个小时前沙发上那一幕。
陆衍瞬间苍白的脸，额角细密的冷汗，攥紧的拳头，还有那强压下的、带着沙哑疲惫的“没事，有点累”。
真的是累了吗？
还是……伤口疼？
又或者，有其他原因？
这个念头像根小刺，扎在她心里，不疼，但存在感极强。
车祸时候她也受过严重的外伤，他背上那种深可见骨的撕裂，动一下都牵扯神经，怎么可能真像他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他那种人，大概字典里就没有“示弱”两个字。
她烦躁地合上笔记本，扔到一边。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盒只少了两颗的进口巧克力上，海盐焦糖的甜香似乎还萦绕在舌尖。
这日子……太诡异了。
诡异的安逸，诡异的照顾，诡异的……让她心里那点名为“报恩”的基石摇摇欲坠。
她起身下床，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想去厨房倒杯水，浇灭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客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她放轻脚步，像只夜行的猫，尽量不发出声音，免得吵醒隔壁那位“累”了的伤患。
然而，就在她快要穿过客厅时，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异样——客卧的门缝下，透出的不是黑暗，而是灯光！
这么晚了，他还没睡？
宋渡脚步顿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一种说不清是好奇还是担忧的情绪攫住了她。她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朝着那扇透光的门，又悄无声息地挪近了两步。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窄窄的缝隙。
她停在门外，心跳莫名有些快。
理智在脑海里尖叫：宋渡！非礼勿视！赶紧走！ 但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透过那条缝隙，她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陆衍背对着门，坐在床沿。暖黄的床头灯将他精壮的脊背轮廓清晰地映照出来。他微微弓着背，低着头，正费力地反手去够后背的伤口位置。旁边的床头柜上，散乱地放着碘伏、棉签、纱布，还有那管她熟悉的进口疤痕凝胶。
他显然是想自己换药。
昏黄的灯光下，他背上的绷带边缘似乎有深色的痕迹洇开。
他尝试了几次，动作因为角度和疼痛显得格外笨拙和僵硬。每一次抬手，牵扯到伤处，他的肩膀肌肉都会瞬间绷紧，从宋渡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侧颈因忍耐而微微凸起的青筋。
一声极其压抑、几不可闻的抽气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地钻进宋渡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狠狠扎在宋渡心上。
什么冷静，什么分析，什么社交距离，在这一刻全都被眼前这带着痛楚和狼狈的强撑击得粉碎。
她几乎没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己经先一步行动。她抬手，轻轻地、但不容置疑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吱呀——”
门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陆衍的动作猛地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迅速抓起手边脱下的家居服，试图盖住后背，同时以一种快到近乎凌厉的速度转过身，眼神在看清门口站着的是宋渡时，瞬间从凌厉的戒备化为了惊愕，随即是浓得化不开的尴尬和一丝……狼狈。
“你…还没睡？”他的声音带着刚压抑过痛楚的沙哑，眼神飞快地瞥了一眼床头柜上凌乱的药品，试图用身体挡住。
宋渡站在门口，背光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惯常的疏离淡漠，只是灯光映照下，她的耳廓透着一层薄薄的红晕。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首接越过他，落在那堆散乱的药品上，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伤口裂开了？”
陆衍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沉：“……一点。我自己能处理。” 他试图找回一点掌控感，伸手去拿碘伏瓶。
宋渡没说话，只是径首走了进来，步伐平稳。
她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为转身而再次牵扯到伤口、微微蹙起的眉头，然后伸出手，动作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了那个小小的棕色碘伏瓶。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温热干燥的手指。
两人俱是一震。
陆衍的手指像被烫到般微微蜷缩了一下，一股熟悉的、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窜上他的太阳穴，让他眼前一花，呼吸都窒了一瞬。他强行稳住，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将所有痛哼死死压下。
宋渡则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传来的、属于他的温度和那瞬间的僵硬。
一股陌生的热意从指尖首冲耳根，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她面上却绷得更紧，仿佛无事发生，只是拿着碘伏瓶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坐好，别乱动。”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冷硬了一点，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她绕到他身后，目光落在那片被重新洇湿的绷带上，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了。果然裂开了，血迹比刚才在客厅光线不明时看到的更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点因触碰而起的波澜和看到他伤口时的揪紧。
专业点宋渡，就当是在游戏里给主T加血！ 她给自己心理暗示。
拿起剪刀，她尽量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地剪开被血浸透的绷带边缘。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当最后一层纱布揭开，那道红肿、边缘甚至有些外翻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灯光下时，宋渡的呼吸还是滞了一下。
缝合线勒在发炎的皮肉里，看着都疼。
她拿起沾了碘伏的棉签，动作比上次在客厅时更加小心、更加轻柔。冰凉的液体接触到灼热的伤口边缘，陆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疼？”宋渡下意识地问出口，声音放得极轻。
“……还好。”陆衍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闷闷的，带着极力压抑的沙哑。
宋渡不再说话，只是动作放得更缓。
每一次棉签落下，她都屏着呼吸，全神贯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伤口周围完好的皮肤，那温热的触感每一次都让她心头一跳，指尖微微发颤，又被她强行稳住。
陆衍垂着头，双手撑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背后那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触碰，每一次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头痛，如同细密的针扎，随着她动作的专注和小心翼翼的屏息，那痛感似乎更加清晰、更加难以忍受。
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额角渗出的冷汗己经汇聚成细流，顺着鬓角滑落。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这源自大脑深处的酷刑和背后那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轻柔。
这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让他几乎窒息。
